余乐有些着急,“余某只是想同谢先生交流一二,请他指点指点,绝不打扰他,还请小兄弟念在余某求教心切的份上,帮余某牵一牵这线。”
薛粟虽然为难,但方才余乐未嫌弃他年幼,同意他射箭还让了地方给他,他对余乐的印象很是不错。
就引见给先生瞧瞧吧,反正至多也就是被先生罚一罚。
薛粟这么想着,便点了点头,“我明日恰好有箭术课,你若是想见先生,我便引你同他见上一见。只是先生脾气不好,若是他不待见你,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余乐感激地连连点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只要谢先生愿意见我,其余的就由我来说吧。”
薛粟见状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开靶场,余乐连忙拉住了他,“哎,小兄弟,你还没说你是哪家的少年郎,我这白铁该递往何处?”
薛粟拍了拍额头,哦了一声,“差点忘了还没同你说。我叫薛粟,家在城南昌顺街的沇王府。拜帖你便递到沇王府就好,到时你边说你是我的客人,管家会领你来见我的。”
薛粟说完,就少年老成地冲余乐抱了抱拳,然后拉着桑雉的袖子离开了。
这康家别苑大着呢,他还想去瞧瞧有没有别的新奇玩意儿。
而在他身后,余乐怔在原地,如遭雷击。
第124章 拜谒
余乐先是掐了自己一把,感觉到有些痛。
又过了片刻,余乐伸手掐了一把自己身旁站着的狐朋狗友,对方嗷地叫了一声之后,余乐开口了,“哎,疼么。”
被掐的人差点被气笑,“要不我掐你一把试试?”
余乐盯着他瞧了一会,“瞅你这样儿就是疼,那证明我现在没做梦。刚才那位小兄……小殿下,是不是说让我将拜帖递到沇王府去?”
被掐人回道,“没错,我说余乐你小子走的什么狗屎运,怎的随便搭话了一个小子,居然就是沇王府的小殿下。”
余乐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可知骑虎难下的滋味?去沇王府,那不得拿我爹的拜帖去才够格登门?我爹绝对会宰了我的,而且是丝毫不顾及骨肉亲情的那种宰法。”
好友不解,“只是去拜会一下,你爹为何要宰了你?何况不是那小殿下亲自邀你去的?不去才是比较得罪人吧。”
余乐摇摇头,伸手将好友拉走,走到人少的地方方才开口,“你不知道,如今的七皇子虽已经成了沇王,但他只要一日是皇子,就一日同那些争储的皇子没什么两样。
我余家已经艰难维持了许久的中立,各不相帮。我爹说这是唯一保全余家上下的法子。
我身为余家的嫡长子,若是拿着我爹的拜帖私自去了沇王府,那便是在告诉旁的人,我余家站队了。”
好友脸色也严肃起来,“照你这么说,这拜会确实是去不得,陛下可是最忌讳皇子私下结交大臣的。且这七皇子是公认的最不可能继承大统的皇子,你这便是被迫站队,也实属亏得厉害。”
余乐脸色又白了一分,“这都不是最难的,吃不吃亏都是其次。重要的是方才那沇王府的小殿下当着那么些人的面邀我去沇王府做客,眼下恐怕已经传开了。
我若真不去,那便是拂了沇王殿下的面子。普通的官宦世家不给皇家面子,传到陛下跟前也能治我一个大不敬之罪。”
好友有些着急,“那这可如何是好?你这左右为难,总也得选一头不是?”
余乐沉默许久,用一种极其悲壮的语气开口,“我决定回家问问我爹,若是我爹一怒之下打死我,也算是对这事有个交代了。若我侥幸没死成,他日我拜见谢先生时,一定求他指点指点我,回来了教你。”
好友有些噎得慌,“现在的重点是谢先生么你个蠢货!”
……
第二日,余乐拿着中书令余承恩的拜帖登上了沇王府的门。
余乐如今活是还活着,他爹没黑心到真宰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瞧着余乐走路时那别扭的样子,想必昨夜没能逃过一顿来自老父亲的毒打。
余乐捏着他爹的名帖时,既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又掺杂着几分愧疚,还添了一丝丝兴奋。
喜的是他爹还是很在意他的,愧疚是如今怕是整个京城都传开了——中书令家的大公子与沇王交好。这消息一旦传开,实在是会给余家带来不小的麻烦。
但兴奋却是因着他马上便要见到谢澜谢先生了,传说中的大景第一弓,能将弓使到出神入化,谜一般的存在。
既然是中书令大人的拜帖,管家自是直接递到了潇长枫手中。
谁知潇长枫了解了一下原委后,只是摆摆手说知晓了,也没见余乐一面,直接放了他去薛粟的院子。
薛粟没说谎,他今日有箭术课。
昨日在马球会上一箭射空一箭沾靶,最后一箭才射中的事情果然叫他先生知晓了。
今日谢澜二话不说,直接丢了三筒子羽箭给薛粟,并扬言今日他若射不完这三桶箭,便不叫他吃饭,就算是沇王来了也没用。
这还不算最狠的,最狠的是谢澜还说了。
若是这三筒羽箭有一支离靶,明日便再加一筒。
此刻薛粟正苦大仇深地在那拉弓射箭,余乐走近那院子甫一瞧见薛粟时都瞧愣了。
他那哪是在射箭,分明是射什么杀父仇人。
而余乐心心念念了许久的「天下第一弓」,正怀里揣着手炉偎在躺椅上好不快乐地晒着太阳,时不时还从桌上的坚果盘中摸索一小把剥好壳的坚果,瞧着惬意极了。
薛粟射出一箭,那羽箭离弦后「铮」地一声钉在了靶子上。
许是薛粟已经练习了许久,手臂有些发酸,这一箭差点射偏。
薛粟刚小心翼翼地舒了口气,旁边谢澜便开始阴阳怪气了,“哟,这都能上靶?我还当你这是在同那靶子互相谦让呢,那靶上是有让你念念不忘的小娘子么你是一点也不肯往那红心上射?”
其实谢澜这话纯属是在找茬,光是余乐瞧见的,那靶心上少说已经插着五支箭了,再没多余的地方,除非羽箭钉着前一支,直接将前一支射穿,才能再钉到靶心上。
薛粟年幼,即便使力再得当,手臂也没有那么凶狠的力量,这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但薛粟只是听听便罢,丝毫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仿佛已经习惯被人这般阴阳怪气了。
余乐站在院门那,有些进退不得,还有点幻灭。
他实在不愿相信那个偎在躺椅上一脸大爷样还会阴阳怪气别人的人就是他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榜样。
恐怕任谁来都有些难接受吧。
薛粟射完了一筒箭,扭头换箭筒时,瞧见了站在院门口的余乐。
“余大哥?你真的来了啊,怎的桑雉姐姐没进来跟我说一声,叫你站在那许久。快进来坐。”
余乐被薛粟的喊声惊回了神,瞧见这院子里一大一小都在盯着他瞧,连忙姿势别扭地走了过来。
走到薛粟身旁时,余乐也不坐,在薛粟疑惑地目光中勉勉强强笑了笑,“无妨,我就是喜欢站着罢了。”
谢澜瞧着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怪哉怪哉,这世上还有人能坐着非要站着,可真是命苦,不会享福。”
余乐被仰慕之人调侃了一句,险些憋到吐血。
是他怪么!
还不是他爹昨夜打他是专挑臀上肉多的地方打!
他昨夜连睡觉都是趴着睡的,简直要疼死了好么!
第125章 贿赂
余乐努力克服了身体的种种不适,端端正正朝谢澜行了个礼。
“谢先生在上,请受晚辈一拜。”
谢澜有些茫然,他都不认识这个怪人,怎么上来就随便拜的?
谢澜坐正身体,缓缓扭头看向抱着弓的薛粟,“我这是一睡……睡跨月了,过年了?”
薛粟差点笑出来,绷紧了小脸摇摇头,站到余乐身边介绍到,“先生,这位是余乐余大哥……嗯,是中书令大人余承恩家的大公子,是我于昨日马球会上所识,因余大哥喜爱箭术,且极其仰慕先生,听闻我是先生的学生,特央我带他来见先生一面。”
谢澜哦了一声,“那这如今见也见了,还有什么事么?”
余乐愣了一下,感觉见到仰慕之人的画面同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且不说正常人听见「中书令大人的公子」这个称谓后多多少少都会语气方客气一些,就单说方才薛粟介绍他时,明明说了他极其仰慕谢澜。
但谢澜还是不为所动,一副「管我鸟事」的模样,实在不想传说中有风度有气派的天下第一弓。
薛粟瞧见余乐尴尬,黑葡萄眼眨了眨,思忖了一阵,开口,“先生,余乐家有好些字画,俱是名家真迹。”
谢澜顿了一瞬,眼睛亮了起来,瞧余乐的目光也热切了许多。
当然,余府上到底有没有字画薛粟不得而知,便是没有,想必余乐为了同先生多说两句话,也会想方设法地弄来吧。
余乐反应也很迅速,立马接上了话,“谢先生,我虽沉迷箭术,但对字画也是有些钻研的,先生若喜欢,我倒是能陪先生说上两句。”
谢澜精神抖擞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才走了一步,不忘虎着脸回头瞪薛粟,“你给我立那儿。你跟过来作甚?你那三筒子箭设完了么?不射完今日不得吃饭,我和这小子就在不远处说话,你可别想偷懒作弊。”
薛粟顿时蔫吧了下来,神情恹恹地抱着弓和箭筒子重新站回去。
小孩儿脸上的表情太容易读懂了,就差把「射烦了,不想射箭了」这句话写在脸上。
其实平日里薛粟对练习射箭这事儿还是挺认真也挺喜欢的,只是今日才认识的朋友上门来寻,他却只能瞧着余大哥同先生说话,而他自己要在这里孤孤单单地射箭,想想就觉得太惨了。
但先生都发话了,薛粟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认认真真拉弓射好了每一箭。
谢澜虽是在那同余乐说着话,但余乐还是能瞧出,谢澜将部分精力分给了远处的薛粟。
而且就谢澜瞧薛粟的目光,就能瞧出他是相当中意这个学生的。
“先生,晚辈一直颇为喜爱射箭,此次是听闻您在沇王府,一时求见心切,才失了礼数直接贸贸然前来相见。”
余乐的话说的很诚恳,姿态也放的非常低,谢澜不好说什么。
再加上方才余乐同他探讨了半晌前朝名家的字画,他现下对这个中书令家的公子还是有那么一二分好感的,是以谢澜开口,“喜爱射箭是好事,但见我也不能使你箭术更上一层楼。许多喜爱射箭的人都会盲目崇拜我,其实没必要。
这个「大景第一弓」也不是我自封,说来我这学生薛粟的资质就远胜于我,若是给他三五年,定然不会有人再说我是大景第一弓了。”
余乐没想到谢澜对薛粟的评价如此之高,一时有些困惑,“先生,晚辈有些不明白。您不是江湖中人么,为何如今愿意待在沇王府教导王府的小殿下。江湖人不涉朝政,您为何偏偏与他们不同?”
谢澜摆了摆手,“什么江湖不江湖的,也不是什么特定的地方才配叫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如今身在沇王府,我若想叫,这里便也能算是江湖。
且我同意教导薛粟也不是我一开始就瞧出他资质好,我这人怕麻烦。
若不是当初他父亲与我打赌,我如今定不会在此。但人要愿赌服输,我输了,自然就要教他儿子。”
余乐声音有些发闷,“那先生可还愿意多教一个学生?无论先生喜欢什么样的字画,晚辈都能给您弄来。”
谢澜摇摇头,“教一个已经够费心了,箭术这种东西,我能教授的也就只有基本功罢了,至于具体能到什么程度,还是看个人的天资。你若喜欢射箭,便勤加练习,也一样会有所提升。”
余乐彻底蔫了,说话的语气都有些飘忽,“那先生可还允晚辈来此处瞧您教导薛粟?”
一般这种心高气傲且身有一技之长的人都是不喜欢被别人窥探的,余乐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谁知谢澜无所谓地开口,“这是沇王府,你来不来能不能来与我都没什么关系。你乐意来瞧这小子习箭,我也不会赶你,更不会私藏。只是你若想我单单去给你授课,那怕是不能够,我这人向来怕麻烦。”
没被拒绝不说,还被允了旁听,余乐又高兴了起来,“多谢先生!哎,先生您喜欢张允济的画么?晚辈家中正好有一幅,只是那画珍贵,晚辈无法做主将画赠予先生,但可将画带出来供先生品鉴一番。”
话音将落,谢澜瞧余乐的眼神又温和了许多,“余家小子是吧?甚好甚好,我每隔一日便会教习薛粟射箭,你问过他同他爹,便可自来寻我们。”
余乐顿时全身充满了干劲,仿佛已经瞧见不远的将来,他已经成了有名的箭术大师。
虽比不得大景第一弓,但也是能到人人称颂的地步了。
余乐兴冲冲地去同薛粟说话时,薛粟还有些闷闷不乐,但一听往后余乐会常来同他一起学习箭术,立马就精神了起来。
余乐离开沇王府时,快乐的连臀上的伤都给忘了。
上马车时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一边乐还一边嘶嘶地吸气。
当晚余乐就潜进了他爹的书房,将张允济的画给偷了出来。
虽说日后因着这幅画,余乐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打。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第126章 时局
中书令余承恩同沇王府交好的消息,真真假假地传入了所有皇子的耳中。
一时间潇长枫在皇子们心里的分量都发生了改变。
一个被众人都无视了许久的皇子,先是被封了王,紧接着又迎娶了大景唯一的女将军,这女将军还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而现在,中书令余大人又与之交好。
这桩桩件件都叫其余朝臣内心震荡了许久。
众人这才开始反应过来,无论身后有没有一个备受皇帝宠爱的母妃,只要是皇子,只要没被彻底厌弃,就都有登上大宝的机会。
潇长枫瞧着就算再没机会,景皇也没亲口说过一定不会封潇长枫为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