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折枝——林叙然
时间:2022-02-21 09:48:34

  那人惊惶不已,涕泗横流,连求饶的话都带着几分含混不清的哭腔:“暗杀蒋源老爷的确实不是小人啊!大人您抓错人了!”

  伤口疼得他几乎立即就要晕厥过去,他却不敢惹面前这位阎王爷,不能去拔那柄刀,只好抹了把面上的涕泪,哭道:“小人只是送个亲,按常理都不能进到蒋老爷院中,因蒋老爷病重无法行常礼,才意外送轿至院中,但刚刚送到就立即撤出了,哪有什么功夫投毒,大人属实冤枉小人啊。”

  他凄凄惶惶嚎个不停,腿上的鲜血也一直蜿蜒流开,猝然淌到了沈还身前。

  沈还退后一步,但靴底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些许血迹。邱平立刻将提灯往旁一放,在他跟前单膝跪下来,替他擦拭干净。

  待邱平退远,沈还才重新看向此人,唇角噙了丝嘲讽的笑:“有人告诉过你,蒋源死于中毒吗?”

  寻常讯问话术罢了,那人不打自招,登时凄惶起来。

  “我只问一次,谁是你主子?”

  那人惶惶然,忍痛哭诉道:“大人说什么,小人听不懂……”

  邱平有些哭笑不得,犯在四卫营手上的人,多要被剐一层皮,各种不堪入目的姿态他都见过,但连求饶都这般愚蠢的人,他还真是头一回见,遂上前踹了那人一脚,斥道:“别废话,想活命就赶紧招。”

  那人挣扎着抬眸看向沈还,撞上他肃杀的眼神,终是抽抽噎噎,口齿不清地道:“是、是户部右侍郎,微时曾被蒋源在考课升迁之事上刁难,一直怀恨至今。”

  沈还抬脚往回走。

  邱平执灯为他引路:“一直如此。有人接应,兄弟们跟着追到青州才擒住这杂碎,死活撬不开嘴。是再问一轮还是带回京再说,还请大人示下。”

  “不说便罢了。”

  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答案,薛相树大招风,自然得罪了朝野上下不少人。圣上要弹压薛党,旁人看不出端倪,但有心之人虽不知那本庚辰簿的存在,却难免会怀疑他这趟出京的目的是奔着薛相的亲家兼过往心腹而来。

  寻着腥味儿过来的野狼先下手为强,暗杀蒋府唯一的主心骨,只留下一个容易自乱阵脚的懦夫,借此试探,押中则皆大欢喜,押错也无甚要紧。

  动机不同,但殊途同归,还为他递了柄好刀,让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寻到由头住进蒋府,省了他不少事,只要不走漏风声,他本无心揪着不放。

  只是可惜,连累好好一姑娘吃了后来这诸多苦头。否则等他来时,这姑娘尚在安生伺候蒋源汤药,不必直面那夫妇二人。

  “满口胡言,舌头留着也是污耳。”沈还头也未回,径直往院内走去。

  清霜覆地,提灯照路,颀长的身影投在鹅卵石路面上,冷寂而幽深。

  -

  竹林里惶怖的哀嚎求饶之声戛然而止,血腥味弥散开来。

  等邱平走远,殷殷方从藏身的假山后走出来。方才听闻丫鬟回禀说沈还回来,她有事要同他说,故出来寻他,谁知就撞见了这么一幕,生怕叫他发觉,屏息凝神地站至现在,忽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却忽然颓了下来,连站也站不稳。

  她平息了好一阵,总算觉着那股血腥味儿散尽,提脚往回走。

  她当日便见过他如何果决狠辣地取那刺客的性命,后来也偶然听闻缇骑们私下闲话,说起薛晗的惨状,说他们统领自回京之后已鲜少沾血腥了,更何谈是对一个女人,何故如此,故能成为一桩茶话之资。

  或许因那轿夫是曾有过交集之人,又或许是其求饶之声着实凄厉,殷殷亲眼再见识了一回他的狠厉之后,几分后怕浮上心头,暗自庆幸那日还算做下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他那日确然没有半分吓唬她的意思,他比薛晗,的的确确只有过之而无不及。若她当日没有服软,哄得他暂且相信她是真的愿意随他入京,后来又借着那一箭打消了他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他恐怕是真的不介意对她试上一试,或许真会将她如阶下囚一般锁回京师。

  这两日雨过天晴,今夜却连月色也寒凉。

  殷殷步伐迟缓地走回致青园,沈还已沐浴完回房,瞧见她进来,冲她招手。

  她乖顺地走向他,自觉地往他膝上一坐,他探手来解她的盘扣,查看了一回伤势,见破皮处已结了痂,其余单纯被箭身擦伤的位置已消肿恢复,心下微松,温声问:“还疼得厉害么?”

  殷殷摇头。

  瞧出她有几分木讷,沈还手微顿了下,替她将衣裳掩好,轻轻在她脊背上拍了拍:“吓着了?”

  殷殷一愣,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他这样机警,又统率着这么多练家子,她要逃出囚笼,怕是难如登天,何况还带着娘亲和姨母。

  他温热的掌心还覆在她的后背,她却如坠冰窟。

  觉出她身子僵硬得厉害,沈还微怔片刻,轻声发问:“既害怕,方才为何不避开?”

  殷殷回神,缓缓答道:“也没有多怕,就是闻到血腥味,有点胸闷作呕。”

  沈还失笑,将案上的桔梗茶斟了一杯,喂至她嘴边。

  “方才是来找我?”

  有了茶水滋润,唇瓣显得越发光润饱满,沈还指腹抚过,粗粝的、沙沙的触感令她逐渐神志清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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