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这一时只觉得失魂落魄的,脑袋都快要埋进眼前的一碗西瓜盅里了,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顾珑就问她,“一时吃了酒席,往你们那制艺铺子转一圈儿?”
顾瑁自然答应,“转一转可以,可要真金白银地去捧场,可千万别开口白讨。”
顾珑就笑着锤她一下,两人自有生意经要讨论,烟雨却在一旁心沉到了海底。
谷怀旗说,算着时辰,七夕一过,谷家的那位姑娘就能到金陵了。
后儿就是七夕,小舅舅这边儿给了她一个明月珠,送了一只小兔儿捣药,那一头却急着让吕家姑娘快些来,可真会气人啊。
她想到这儿,再也吃不下一口饭,怏怏地站了起身,想在槛窗外的连廊上站一站,青缇就过来嘱咐,“姑奶奶特意来叮嘱了,不能一个人走动。”
烟雨点点头,无精打采地走上连廊,望着金陵城连绵起伏的屋顶,遥遥地又看向那长长的城墙,分辨出那里是武定门。
要不就早些和娘亲回广陵吧。
若是这样一直耽搁着不动身,说不得能亲眼看见小舅舅同吕家小姐成婚,到时候她大约会心痛地死掉。
她脑海里浮现出小舅舅温和的笑,想着那样好看的笑容往后就要对着旁的姑娘了,烟雨的鼻子就有点儿酸。
悄悄拭了拭眼下的泪,烟雨趴在了栏杆上,正想着心事,忽然听见后头有一个文气的男声响起,唤了一声烟雨姑娘。
是明质初,他站在烟雨身后,笑着解释道:“屋子里太热,出来透透气。”
烟雨回身看他,闻言点了点头,并没什么想攀谈的心绪。
明质初其实是一名武将,可却生了一身的文弱气质,若是只见他文雅的模样,任谁都想象不到,他能将一百二十斤长/枪舞的虎虎生风。
明质初自打第一回 见了烟雨,回去苦思了两日,便往绥远的家里去了信。
他父母亲都是开明之人,既然在家乡时没给他定亲,他能在京城遇上一个好的,那也省去了不少麻烦,至于家世什么的,老话儿不是说抬头嫁女、低头娶媳嘛,只要有个温良的品质,那就不成问题。
他得了父母亲的首肯,此时的言谈举止就有了几分底气。
平日里不好相见,又不能成日价往人家姑娘府上跑,他也曾问过谷怀旗,知道烟雨姑娘年纪尚小,家里正在给她物色着夫婿,故而今日有这样的机会,明质初就攒了莫大的勇气,想来问一问她。
他走上前,站在了烟雨的侧旁,他是个知礼的,并不靠的很近,只微微侧身望着她。
烟雨不惯和生人这样站着,心里便有些局促,她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打起精神道:“……透了一时气,这会儿舒坦了。”
她说先回去了,正想走,明质初却开了口,眼神紧张。
“盛姑娘,请恕我冒昧。我想问一问,你家大人可曾为你定了亲事?”他虽然早知她没有定亲,但到底还是要询问她一句。
烟雨觉得他的确很冒昧,面上就有些小小的愕然。
念着他是谷怀旗的好友,她便勉强摇了摇头道不曾。
明质初舒了一口气,垂着眼眸,一鼓作气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盛姑娘……我虽不是什么大才,到底有一颗上进的心,家世不算上等,可父母都是忠良之辈,”他的额头渗出细细的汗来,嗓音也有些微微地颤抖,“倘或姑娘没有可心的人选,可否考虑一下小可……”
他不敢抬头看烟雨的表情,“如若姑娘不弃,我便会遣官媒上门向令慈提亲,从今往后一定会待姑娘好,生生世世。”
烟雨怔在了原地。
一个人诚心不诚心,能从他的言谈举止中看出来。
明质初此时垂着眼眸,鼻梁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肩头也在微微颤抖,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虽然唐突,可还是能感受他的诚心。
明质初说完,从袖袋里递出来一沓薄薄的簿子,递在了烟雨的手上,双颊一直红到了脖颈,垂着头匆匆说道,“姑娘若是有了答案,同谷怀旗知会一声,不管什么结果,小可都能坦然接受。”
他说罢,再也不敢看烟雨的神情,飞也似地回了席中。
烟雨将这沓小簿子攥在手中,只觉得烫手,忽见顾瑁站起身过来寻她,烟雨一时慌乱,将簿子装进了袖袋中,站在连廊上吹风。
顾瑁稀奇古怪地看着烟雨,指了指酒席上的明质初,“他怎么红着脸出去了?可是向你求娶了?”
烟雨呀了一声儿,“你怎么知道?”她将手里的簿子递在顾瑁手里,有些茫然,“加上这一回,我同他才见了两面……”
顾瑁连忙就要翻,烟雨一下子将她的手遮住,环着她背转了身看廊外,悄声儿说,“不要看呀,若是叫明家公子瞧见我把他的书信随意给旁人看,他该伤心了。”
顾瑁就听她话将书信放进了袖袋里,“这有什么呀,往后若是有旁人给我写情信,我也会给你看的。”
她问烟雨,“你是如何想的?我瞧着明质初很好,生的也很文雅,不似谷怀旗那般油腔滑调,即便他喜欢你,也不曾做出任何逾礼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