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觉得心很累。
她也没精打采地应和了一声:“桂花香飘起来的时候,说不得我就去广陵了呢!离这些烦心事远远儿的。”
顾瑁却觉得她不会走,把头偎在她的肩膀上,“太婆婆很喜欢你,才不会答应呢!”
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说了许久的话,待到日头稍稍西斜,天光渐渐不那么热切,隐匿在繁华背处的积善巷便到了,马车慢慢往深处走,金陵顾府的大门敞开着,府中人皆站在门廊下候着。
这一回粱太主回顾府,并未从西府后山的大门进,而是叫人早早回去知会了东府的大老爷顾知诚,要从东府而过。
顾知诚本与同僚聚在一处吃酒,闻听讯息只觉得巨大的惊喜砸在了头上。
他匆匆忙忙回了府,先是安排府中的管事将酒席备起来,又同二弟顾知明一道儿,想去把西府的三弟顾知重请过来,可惜他身有要事,寻不到人,这便只能作罢,举家在正大门的门廊下等候。
顾家老太爷顾池春走了也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间正大门开启的时刻至多三两次,今次粱太主这般吩咐,简直是一个绝好的喜讯。
大老夫人闫氏站在顾家大老爷的身后,小声向二老夫人问了一句,“上一回,我听说母亲带着人往你们二房去了,事后我再怎么问,都没问出来个始末。今儿我再问弟妹一句,母亲那一日去你那里做什么去了?”
二老夫人杜氏闻言,心里就恼起来了。
大老夫人仗着自己男人是顾家的家主,什么都要插上一脚。
上一回她关起门来整治那斜月山房的小孤女,结果招来了顾以宁那位活阎王,后头又跟来了粱太主,闹得她实在没脸。
这件事过后,她女儿顾玉叶回了夫家,儿媳妇蘅二奶奶、蔷三奶奶不敢乱说,是以这事,长房只知道粱太主来二房走了一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再打听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眼下阖家人都在这儿站着,她家老爷顾知明也在跟前儿,这大老夫人骤然提起来,就是想叫她没脸。
二老夫人忍了气,笑了笑搪塞过去:“我叫那斜月山房的小丫头过来叙话,恰好母亲也寻她做什么小玩意儿的,故而才来。”
大老夫人知道她说的必不会真,这会子便不再往下打听,只思忖着说道:“怪道这次琅琊公主举办飞英花会,母亲竟不叫玳儿和珞儿去,竟带上了她。”
长房的瑾大奶奶站在两位老夫人身后,不禁鼻端出气儿,冷哼一声。
她是长房二少爷顾珙的母亲,顾珙前段时间痴迷那斜月山房的小丫头,竟使人去诓骗她,叫西府六爷的人给捉了个当场。
她难堪至极,又盼子成龙,直将顾珙打的断了三根藤条,接着将顾珙送到了如皋的书院去,有日子没回来了。
是以,这会儿听到两位老夫人说起斜月山房的小丫头,面上表情难免不屑。
她揣度着梁太主要从东府正门进的原因,小声同身边的蘅二奶奶道,“斜月山房的四妹妹,可叫来了?”
蘅二奶奶因了上回程家的事,同顾南音生了龃龉,这会儿便不屑道:“叫她做什么?一个客居,可值当来这里?”
瑾大奶奶抿了抿嘴唇,不言声了。
横竖是她二房的人,二老夫人不管,她蘅二奶奶也不管,可轮不到她一个长房的媳妇多嘴。
在门前不过站了半柱香的功夫,彭城大长公主的车架便驶到了门跟前儿。
顾知诚很紧张,领着二弟和全家人上前迎接。
白嬷嬷掀开帐帘,搀了梁太主下来,顾知诚瞧着那双温慈的眼睛,许多往事千回百转地袭上心头,他上前扶了梁太主一把,口中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母亲”。
后头的二老爷顾知明也讷讷地上前,跟着自家哥哥也唤了一声母亲。
梁太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反手拍了拍顾知诚的手背。
多少年过去了,当年那个疏离冷淡的十二岁少年,连喊母亲的声音,都带着警惕与克制,后来他进学、备试、入仕……同她这个母亲永远是恭谨有加,亲密全无。
顾知诚由嫡母拍的这一下里,感受到了几分暖意,令他想起他的父亲来。
“母亲,儿子在东府摆了酒席,您若是不累,便去坐一坐。”他说话的声音透着些期盼。
梁太主本想拒绝,这会儿听着他的声音倒有些迟疑了。
她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顾知诚便问道,“听闻这次六侄儿亲自去接您,如何不见他?”
梁太主哦了一声,笑说:“进了金陵城,便往禁中去了。”
顾知诚连忙应合了几句,又看后头的马车上分别下来四位自家的姑娘,这便叫人去接。
梁太主踏上了门廊,往一众人那里望了一圈儿,面生的面熟的都有,她倏忽问起来:“怎么不见老二家的四姑娘?”
二老爷顾知明乍一听到问话,还怔了一下,他生养了许多儿女,四姑娘是哪一个,倒一时想不起来。
倒是二老夫人杜氏心一凛,心里直懊悔:上一回梁太主就是为了斜月山房的小姑娘出头来了,自己记吃不记打,竟又忽视了她的存在。
她眨了眨眼睛,面不改色地说道:“方才叫阿蘅去叫来着——”她把眼光投向了自己的儿媳妇周蘅,“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