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或抛却良心、攀炎附热,那便将人往太师府送去,讨一个升官发财路,未来前程似锦,即便不能,似乎也好过来日被人秋后算账。
杨维舟自嘲一笑,忽听得高岗之上有脚步声,因这太平堤又叫做孤凄埂,若非三法司之官员,很少会有人出现在此地,杨维舟警觉起来,慢下脚步,往那高岗处望去。
清荷莲叶开上了长堤,有烟水气氤氲在低处,来人一袭长衫,身形清瘦颀秀,月色落在他的肩背,像是负载了一整个夜色,显出芒寒色正的况味。
他道了一声杨大人,嗓音清冽,自有一番清雅意味。杨维舟早已认出此人,心生疑虑之外,又凭白起了一股向往之心。
有的人就是这样,他站在那里,就能让人无端想起建安风骨、魏晋风流,令人心生仰慕。
杨维舟快步上前,恭谨垂首,还礼道:“阁臣大人。”他顿了顿,“太平堤尽头是三法司的官寓,下官方才下了衙。不知大人为何来此。”
“乾定六年的殿试,御试策题有一道,”顾以宁微颔首,“如保赤子,心诚求之。(2)彼时杨大人的答卷虽只点了第十九,我却品读许久,有一些不解,还请杨大人释疑。”
杨维舟为之一震,他从前自诩策问很好,却只在殿试得了第十九,一直为心中大憾,此时听得顾以宁这般说,颇有伯牙子期之感。
“不敢,阁臣大人请问。”
“杨大人明知文贵简洁,无取冗长,为何却执意那般直指时事、批判汰侈?”顾以宁轻缓出言,脚步慢慢向前。
杨维舟心中只觉平生知音不过如此,脚步追随上去。
“当年不过弱冠,年轻气盛,秉性倔强。”他遥遥想起当年的热血和热切,“说起来可笑,不过是想以笔杆之微力,坚秉世间之公理。”
年轻的阁臣认真地听着,忽而一笑,“若非此策问,杨大人或许可问鼎殿试一二,如今可后悔?”
这个假如,杨维舟也曾在心中问过自己,他自嘲一笑,“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①”
顾以宁停下了脚步,月色漫卷在他的眉眼间,他笑的澹宁,无端令人心安。
“多谢杨大人。”他拱手,“我同你有一样的志向。”
千百年来,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又何止一样相同?
杨维舟拱手道别,那位年轻的阁臣大人负手而去,背影犹如修竹森森,在月色中渐渐走远。
他无暇去思虑顾以宁的来意,只觉得十多年前的热切又重回心头,又惊觉那场与登瀛倭贼的战斗,不过才过去三年,他无家累,父母早已过世,如今他又有何惧?
思及此,他转身,撩起官府,径自向刑部衙门跑去。
太平堤上期太平。顾以宁信步走下太平堤,往那烟栗色车轿而去。
石中涧迎上了他,目光相接,已知大人心中所思所想,这便随侍在侧,同他说起了太主回府的事。
“太主回府时,在门口特意叫白嬷嬷送表姑娘回家。”石中涧不知道公子是不是想问这个,但还是说出了口,“大老爷、二老爷带着东府的人都在门口站着,应是把这些话都听入了耳,往后……”
他纠结了一下,声音渐渐不确定起来,“往后表姑娘,就是正儿八经的顾家人了。”
轿中久久未有声音传出,石中涧不敢妄自揣度公子的心,只默默想着:不知道当初四姑奶奶当初收养姑娘,有没有过金陵府衙的手,若是上了金陵府的户籍,公子同姑娘之间……
他默默地朝着轿子看了一眼,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公子待姑娘,也许没有那一层意思,是自己想多了吧。
车轿一路驶进了顾府西门,再往书房而去。
石中涧素来知晓公子之脾性,若是心中有事,便会在书房阅览群书,以求解答。
到得深夜,石中涧换值,在书房前望那窗子上看了看,公子颀秀得身影映在窗纸,捧卷在读。
第二日晓起,石中涧来为公子收拾桌案,却见那整整齐齐的书案上,正中摆了一本《大梁律法疏议》,想是公子昨夜认真研读之书。
天光穿过支摘窗,映在书卷打开的那一页,光亮变幻成窗纹的形状,落在那一页,将那一列字照的尤为明亮清晰。
“……父母若许,可分家析产。”
第42章 .春山爱笑小时候您也不爱读书?也在地……
从狮子岭公主别业回来的当晚,烟雨拥着软被,一夜好眠,以至于第二日晓起,鸟雀都在窗下吵嘴了,她还睡得呼呼。
顾南音今儿要出门,打开烟雨卧房的门悄悄瞧了一眼,笑着给她掩上了门。
“叫她睡。”她往外走,仔细嘱咐青缇,“这孩子昨儿缠着我说话,直说到深夜去,你瞧我这两个乌眼圈儿。一时醒了哄姑娘用早点,可别空着肚子出门。”
青缇笑着应下,送着姑奶奶并云檀出门,又问道:“方才瑾大奶奶打发人来说的事,您看……”
顾南音想起来了,哦了一声,笑着说:“倒忘了这一茬。从前都是我这个三脚猫教濛濛,也教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既然瑾大奶奶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