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怨着出了门子,“指不定昨儿夜里她们有多伤脑筋呢,闹的今早上才打发人来说,可叫我忙了一早晨。”
青缇嗯了一声,笑着将姑奶奶送出了门子。
长房的瑾大奶奶出身如皋名门闵氏,如皋乃是我朝最为崇文重教之地,千百年来绵绵文脉不绝。瑾大奶奶饱读诗书,眼界深远,嫁至金陵顾家,诞下二子二女后,便在东府开设了小学堂,专门教授东府的几位姑娘。
其后这间学堂在闺阁间有了名气,客居顾家的几位表姑娘、与顾家交好的世家都将女儿送至这里学习。
顾南音同女儿在顾家无人问津,便是去“烟外月”学习制艺,都是托芩夫子的私心。今日一大早,瑾大奶奶便打发人来请表姑娘去学堂,倒叫斜月山房里一片喜忧。
姑娘还不晓得这个事儿,青缇提了裙子回了卧房,将将打开门,便见自家姑娘正揉着眼睛窝在被窝里望呆。
十五岁的小姑娘正对着窗,一头乌发逶迤在肩背,晨光温软地亲吻着她的额头鼻尖,勾勒出柔软的眉眼。
她见青缇来了,揉了揉乱蓬蓬的头,喊了一声饿,“娘亲呢?”
青缇就笑着去侍候姑娘起身,为她把衣衫鞋袜穿戴好,又引着她去洗漱,一边儿同她说着话。
“您先别管姑奶奶。今儿要去长房的学堂听讲,您可得动作快些。”
烟雨觉得这个消息不啻于耳边炸了个雷,她吓的吞了口青盐水,惶惑道:“做什么要我去上学?我认识的字儿够多了……”
“光认识字儿可不行啊,总要出口成章才好。”青缇绞尽脑汁地哄她,“往后要是开了制艺铺子,您也要记账呀。”
烟雨木怔怔地坐在了桌前,食不知味地咬了一口蒸儿糕,芝麻糖的香气在唇齿间散开来,她才觉得耳边的雷走远了些。
“能不去吗?”她试探,“我想去烟外月做小玩意儿。”
青缇把小馄饨往姑娘手边而推了推,笑着劝她打消这个主意,“您还记得七岁时,姑奶奶教您认字,您在地上打滚,姑奶奶说什么了么?”
烟雨默默地把视线移开,企图不接她的话头儿,可青缇还是掩口取笑道:“姑奶奶说呀,您不识字儿,就去山上打猎去。”
说罢,青缇就去为她收拾行囊,哄她快些吃:“横竖今日第一日,您去瞧一瞧,若是不想上……”她顿了顿,就听自家姑娘默默地接口道:“……我就在地上打滚?”
青缇差点没笑喷出来,“我的好姑娘,您可千万别打滚。您若是不想上,就同姑奶奶好好说说,明儿不去了呗。再者说了,瑁姑娘也在呀,您同她一道儿上学,不高兴么?”
烟雨听到顾瑁也在,眼睛里便冒出了光,将碟儿碗儿里的蒸儿糕吃完,站起了身。
“芳婆,散了学我要吃五色糕团儿。”
灶房里应了一声,青缇见哄好了姑娘,这便拿绵帕子为姑娘拭了拭唇边的芝麻粒,同姑娘一道下山去了。
长房的园子叫做东皋园,同西府离的就远了些,烟雨走在山下,遥遥地往“烟外月”的方向看了过去,飞檐翘角在一片茂绿里隐现,饶是千里眼也瞧不见其间的人影。
小舅舅在做什么呢?这会儿该下朝了吧?前几回都是在烟外月的门前,撞上了正下朝的小舅舅,今儿去东皋园了,离得这样远,怕是再也撞不见小舅舅了。
想到这儿,烟雨就有些失落,好在在东皋园门口,就看见顾瑁拿手遮着日头正等她,见她来了,跳起来唤她。
烟雨自打踏进了东皋园,心头就生了怯意,这一眼看见了顾瑁,登时像见了救星。
两个小姑娘接上了头,搂搂抱抱地进了学堂。
今儿听说只上半日,学堂里只来了顾家的几位姑娘,见烟雨同顾瑁来了,又碍着顾瑁,又不想搭理烟雨,面上都有些讪讪的。
烟雨同几位姐姐见了礼,顾瑁敷衍地拉她在角落里坐下,急切切地把嘴巴凑上了烟雨的耳朵。
“今儿程知幼告了假你可知道为什么?”
顾瑁说话的时候直吹气,烟雨的耳朵就痒痒的,她大概知道些什么,也凑上了顾瑁的耳朵。
“可是因着前晚的事?”
顾瑁眼神里闪着八卦的光芒,扒在烟雨的耳朵边,就是一长串。
“……程务青被捉进了刑部大牢!刑部衙门前还出了告示,只说行首案告破,今早的大朝会上,刑部一个从五品的小郎中,竟然当朝将此事奏准陛下。”
烟雨紧张地手心冒汗,小声问道:“陛下怎么说?”
“重点可不是陛下了。”顾瑁敲敲她的脑门儿,“重点是程阁老、盛次辅都在!那个小郎中可真有胆色!”
烟雨舒了一口气,却为那位郎中大人提心吊胆起来。
“有点儿担心那位郎中大人。”
顾瑁冷嗤了一声,左右瞧一瞧,扒在烟雨耳朵上得意洋洋:“宁舅舅在呢!怕什么?”
烟雨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是啊,小舅舅在就好了啊,他是那样从容不迫的一个人,似乎天底下什么事都难不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