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数。”李柏松一脸信心满满。
沈辰点头,抚了抚衣服上布满的褶皱,告别道:“那我先回去了。”
云知是被吓醒的。
意识清醒前的最后场景是李柏松挽着林声语在台上宣读结婚誓言,而她则满目苍凉地坐在宾客桌上,左边坐着方顺琴,右边坐着周建峰,对面坐着她父亲她舅舅以及她老家的其他亲戚。当周建峰拉她手叫她老婆的同时,她突然意识到乐宝怎么不在,然后她便吓得睁开眼。
醒后,即使知道那是梦,她的心依旧在快速跳动,当混沌一晚上的梦终于消散,云知才看见自己在哪,也终于发现窗边站了个人,因为反光,她一时辨认不清。
下一秒,那人似乎听到了动静,转身走了过来。
云知见此,下意识地要往后缩,可身后就是墙壁,避无可避。
“醒了?沈辰昨晚陪床,刚刚才回去换衣服。乐宝跟着我外婆在家。”李柏松解释道。
“嗯,麻……麻烦你们了。”云知说着就要坐起来,可使不上劲,李柏松忙把背板摇起来,又在云知背后塞了个枕头,利落地做好这些,他又问:“要喝水吗?”然后没等云知回答,就把早已倒好的温水放到云知没挂点滴的那只手上。
“拿得住吗?”
“可以。”云知埋头喝起水来。
李柏松依旧没停,又把餐桌板放下,将带来的保温桶打开。
“等下吃点粥,外婆煮的。”
“嗯……班长,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云知现在真完全清醒了,开始担心单人病房的价格。
“医生说醒了再观察下,没什么就可以出院。”
“不用观察了,我就是一直有点贫血。”
李柏松没反对,“那等你吃完,我送你回去,有事喊我,我就在门口。”
他知道云知有点不自在,可刚往外迈,他想起什么,又看了眼窗户,他刚在窗户那站那么久,当然知道这层楼的窗户有防护网,他只是想再确定下。
云知松了口气,心里正感激李柏松什么都不问,哪知下一秒李柏松便转过身看她,他问:“现在还有那个念头吗?”
什么念头不言而喻。云知摇头,打着哈哈回:“我昨天……就是有点激动。”然后她便坑下头不说话了。
李柏松没再刨根究底,道了声“好”,终于消失在门口。
沈辰跟他说过那张掉在地上的信纸,内容不知何时写成,也不知是以防万一还是早有预谋,总之不是云知口中的“一时激动。”
过去尽管情绪再怎么不对,云知都没想过要将轻生付诸于实践,她这次既是撑不下去,也是有所预谋。
半年前,云墨从五楼跳下,并没有马上死成,临死前的惨状让云知很长一段时间都感到心悸,云知当时反复说她一定会照顾好乐宝,云墨却说“不要,我已经做了最好的安排”,云知觉得云墨是不想拖累她,更是一遍又一遍地做保证,云墨没再说第二句话,她已经痛到张不了嘴,只是一直痛苦地流泪和摇头,直到最后时刻。后来云知才在云墨的遗书里了解,所谓最好的安排,就是让领养机构帮忙找一对合适的家庭。
云知前些天突然想到也许云墨当时那么安排是觉得她带不好乐宝。这一想法与日俱增,终于和母亲的刺激碰撞到一起。方顺琴这次是有备而来,不知受谁的指点,把非法养育说得明明白白,云知只有照着她的话去做才能留下乐宝,否则乐宝就得送去她那个已经再婚再育的生父那。
原本乐宝是她活下去的一大动力,可既然她不配当乐宝的养育者,她最后一点顾虑也就没有。更何况“死”还是她能为乐宝做的最后一件事。她一死,家里那些人自然不会操心乐宝谁来养的事。
所以昨天的事如果说得准确点,其实既非蓄谋已久,也非一时激动,只是巧了。而现在云知当真没了那念头?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清楚。
李柏松一直像个护卫般站在门外,细细听着屋内的动静,等到那轻微的喝粥声停下后,他才走进去。
他将东西收拾完,没有走开,反而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
“等这瓶水挂完就可以走了。”
“嗯。”
“估计还要半个多小时,我跟你说个事。”
云知心里一咯噔,立马作乖顺状,道了声“好”。作为一个对家人都不能坦诚的人,她并没有因为昨日的“大事”就把伪装丢了,如果她睁眼看到的是沈辰,她可能会疯狂质问为什么要救我?可她在这个人面前已经习惯了不要露丑,“乖顺”则是保持距离不让人了解自己的省心法子,所以她此时做好了要被旧时班长教育的准备,反正激烈的教育、温和的教育她这两年听过太多,不差这一次。
可李柏松第一句却是:“我是个独身主义者。”
云知直接愣了,这话她绝没想过。
“意思是我暂时或者永久没有谈恋爱和结婚的打算。”
“哦……”
云知表面应得快,可心里已冒出好些个想法,“所以他因为这才没和林声语在一起?可为什么有这想法?难道……”
李柏松将床上人的反应尽收眼里,又道:“我知道你和声语谈过话。”
云知不自觉地咬唇,想到她□□一直没回消息的事。但李柏松没谈这个,而是继续刚刚的话,“所以你知道我高三家里的事吧。”
云知点头,这事她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疼。
“我父母的事对我影响很大,不仅是那个意外本身,那意外牵扯出的婚姻真相真正击垮了当时的我,所以我现在才有这个想法。”
婚姻真相?云知闻言忍不住看向李柏松,坐在她面前的人明明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些,她却更为他的淡然感到心痛……所以她几乎立马信了他的话。
“除了沈辰没人知道,外婆、我爷爷那边都不知道。他们都很传统,尤其是我爷爷那边,每年我都会去看他们,前两年他们开始念叨我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去年他们又问要不要帮忙介绍对象,因为孙辈只剩我一人单着。外婆虽然从不催我,但我知道她晚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我结婚成家。”
云知很有感触地点了点头,现在社会虽提倡晚婚晚育,可出来两三年连恋爱都没有,大多长辈都会着急,可她没想到李柏松也会有这样的压力?
“班长,你没想过和家里人直接说吗?你那么有底气的人……”
李柏松笑道:“云知,我也是个普通人,我的亲人也是,能说得通我早说了,我也不想因为这个事费精力,说了之后就要面临无数通问候的电话,直到你顺从了他们才能消停,我不想这样。”
云知又连连点头,是这样的,她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不想相亲不想结婚。
“所以我年初时就想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方法。”李柏松循循善诱,开始切入正题。
“什么法子?”云知真得来了兴趣。
“形婚听过吗?”
“呃……在电视上看过这个梗。你想形婚?!”云知又呆了。
李柏松解释:“这可不是个梗,你只要去了解,就会知道现实中存在这样的形婚人群,他们选择这个方式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并不都是因为同性恋。我不是。”
“我……没这样认为,只是第一次离形婚这个词那么近。可形婚被发现,不是更让亲人抓狂?万一某一方突然变卦或者露马脚,岂不是难以收场?”
“对,所以选择的形婚对象必须很靠谱,双方在达成共识后必须以法律形式进行约定,做到这两点,基本就不用担心。再说每对伴侣相处模式不一样,现在也有年轻夫妻分房睡、异地相处……别人不至于去探究小夫妻的隐私,再去论个真假。这法子其实就和日常的客套话一样,不真,但大家都能皆大欢喜。说到底,只要抓住真正重要的事就好,我重要的事之一就是希望外婆晚年快乐无忧。”
云知觉得李柏松对形婚作了充足的调查,她有点对他的话表示认同,甚至还想过后去了解一下。她这么想时,李柏松又说:“我很确信这是最好的法子,只是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不是短期合作,也不是随便抓个人来演戏那么简单。云知……”
云知一直在点头,没预料地被李柏松喊了一下。
“昨晚我听沈辰说你这几年被催婚催得厉害,还一直头疼乐宝的领养?”
“对。”
云知再次很快应答,但其实有点慌了,果然李柏松下一秒便说:“所以我想问,你能不能帮我?”
第四十二章
李柏松有困难,还需要她帮忙,云知第一反应就是毫无理智地帮他!帮他!可她的警铃也在作响,她不禁问道:“你……是想帮我?”
这话很直接,云知都没过脑,可这个人才有帮她的“前科”,还是如此相似的套路,不能不让人怀疑。
李柏松很明白云知在想什么,立马说:“漫画的事我要说声抱歉,我发现桓岫是你后没坦白,因为我觉得你若不知道会更好,会更相信自己的故事。加上我一直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夜息。”
云知不住地摇头,她并不是想听他说这个。
“只要有好故事,换作是任何一个人我都会考虑合作的,故事能打动我是首要的。我从没说不和别人合作,当年我说不画了是因为我没故事了,能换种方式继续漫画旅程我很乐意。客观来说,我们是互利共赢的,能帮到你当然更好。形婚这事说实话不是我帮你,而是我更需要帮助,找个合适的人实在太难。昨天我听沈辰的话,不禁就想如果你刚好也有这个需要,你就是最合适的。”
“为什么我会最合适?我觉得你很容易找到一个更好的人来打配合,至少她没养个孩子,有稳定的工作,很会说话打掩护……”
“那些都不重要。”李柏松打断她的话,“我刚说了最重要的是要确保对方靠谱,你很靠谱云知。还有一点,我必须确保对方不会突然爱上我,不然就没任何意义。”
这是李柏松的最后一招,他本意是要表明他不会做奇怪的事,让云知放下心防。哪知在云知那却成了个激将法,帮与不帮变成喜不喜欢李柏松的一个标准,而她当然得表示不喜欢,云知努力压下心中漾起的复杂感受,嘴上应道:“当然,这个担心很有必要,班长毕竟这么优秀。”
“这只是个提议,你别有压力,我很希望你能帮我,但决定权在你,如果你对此有什么顾虑,你可以……”
“我帮你!我绝对……没什么顾虑。”李柏松的话未竟,云知已激动地做了回复。
她从没这么果决过。她不想让李柏松发现她心里的秘密,同时她也在逼自己,趁着勇气还未消失殆尽时,不让自己有反悔的余地。就如李柏松所说,她其实也抓住了最重要的,只是她不愿深想不愿承认。有一个幌子来抵抗世俗确实很好,可更重要的是这个提议本身就是个美丽的诱惑,一颗有毒的糖,这可能是她今生唯一一次光明正大靠近李柏松的机会。
云知磕绊地解释起来,“我短时间内也不会想要谈恋爱、结婚……爱上别人。所以我的确也需要一个幌子,等到身份证年龄到30周岁可以领养后……就……”
她边解释边藏起心里的慌乱,她这就要跟李柏松形婚了?!
李柏松也不给云知反悔的余地,直接道:“好,就这么说定了,时间你说得算。”
说完他直起身,朝云知的方向伸手靠近,云知心都快给吓停了,他又立马坐了回去,原来他只是按下护士铃。
“马上水完了,等会儿车上我们再讨论下细节。”
几分钟后,二人踏上了回程之路。
车内一开始没有声响,云知静静在后座思考。原来解决一个困境最快的方法真得是创造另一个更急迫的困境,她现在脑袋里哪还有极端的想法,只想着眼前这个:她和李柏松怎么个形婚法?真不会被发现?
思及此,云知开口问:“这要被发现怎么办,奶奶年纪那么大了,我不是后悔,我……”
“不会被发现的,只有你知我知,沈辰知。不用担心。”
“好吧。”
“我这边主要需要你配合应付我爷爷那边,次数不多,我每年会回去看他们一两次,过段时间就是元旦,有点急,所以我才逮着你不放。我外婆那,平常你跟我住在市区就还好,只有周末,我们要一起回去。”
李柏松首先交代他需要云知做的事,云知对别的没什么异议,可她没想过平常要和李柏松住这点,尽管这是很正常的操作,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租房还有几个月。”
理由弱弱,被李柏松三两句很快击落,“等我外婆知道后,你就是她外孙媳妇,你住那,少不了天天见,你也知道我外婆很热情。而且既然都是小两口,不住一起,这……”
“这很让人怀疑。要不我在市区那另找房子吧?”云知又提了个理由。
“云知,卢默和我同一个小区,经常串门。”李柏松看了眼后视镜,又继续直言:“在市区那,我也需要你帮我打掩护,你就当成舍友合租,我不会影响你。我知道你会不自在,所以我会尽量把那间客房布置得很舒适。”
“别别别,不用特地布置。”
“还有什么?”
云知又磕绊地问:“市区那租房的价格是多少?”
李柏松要被这较真劲儿折服,他道:“我那客房平常空着也是空着,再说我们是高中同学,本就是我拉你下水帮我,现在又为难你跟我一起住,如果还要为间闲置的房间收你房租,沈辰知道了不知会怎么鄙视我,你不是要我这么冷酷吧?”
从后视镜看去,云知还在纠结,李柏松又下一剂猛药:“再说,到时你住进来我可能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云知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
“我养了只猫,还有盆薄荷。平常白天我都不在家,尤其是猫,因为外婆对猫毛过敏,所以周末都不能陪她。我希望你平常有空能帮我照管一下它们?”
“你养了猫?”云知没想到李柏松和她一样喜欢猫,这是他们除了漫画和被催婚外,又一共同点。
“对,叫馒头。到时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