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皮在李彦和嘴里颠来倒去,丰盈的汁肉浸满唇舌。他略一思索,正要开口,却听见右首的皇后,先发出了一声冷笑。
“崔大人这话,听着怪别扭,是说本宫无所出,耽误了江山社稷吗?不若本宫这就引咎自辞,下堂去吧!”
话是对着殿下站立之人说的,可皇后的余光,却有意无意瞟了一眼太后的方向。
崔尚书忙回道:“微臣绝无此意,皇后娘娘进宫为时尚短,且听闻陛下……”
“听闻什么?”皇后突然来了兴致:“崔尚书人在前朝,后宫消息却灵通的很。可得想清楚,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当心说错话,招来横祸就不好了。”
“听……听闻……”
矮小的中年人额头开始发汗:听闻陛下尚未与皇后圆房吗?那显然属于不能听的范畴啊!人家关起门来做了啥,他一个臣子知道这么清楚,岂非其心可诛!
“崔尚书应该是想说,听闻陛下每每勤于朝政,不总是往后宫歇息。”
礼部侍郎见自己的顶头上司似乎陷入了困境,及时伸出援手,并将话题重新绕回原处:
“前朝国务固然重要,但皇室后继无人亦是大事,不可疏忽。”
嗯,这个理由好,滴水不漏。柏晓芙觉得,礼部侍郎是个人才,不但狗腿得恰到好处,而且很会抓重点。
许贵妃在下首,听完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礼部的官员果然懂得防微杜渐,虽说陛下才刚成年不久,正是春秋鼎盛,但侍郎这就开始惦记皇室后继无人了,嗯,忧患意识甚浓啊。”
中间的一声“嗯”,被贵妃娘娘拖得余韵悠悠,颇有些意味深长。崔尚书觉得自己额头的汗变得更多了。
“微臣……微臣的意思是……后宫妃位多悬……总要齐全些才热闹……”
“哦~”许贵妃尾音一波三折,阴阳怪气到了极点:“原来是因为妃位多悬啊。那想来,崔尚书家中定是备好了适龄女子,等着送进宫与我和皇后作伴吧?”
这下,殿中气氛是彻底冷了。贵妃轻描淡写的一句,却绝了座下其他官员声援的路。礼部提起皇嗣一事,还能勉强算尽职本分,可其他官员若随之应和,倒像是别有所图了。
崔尚书心中暗暗叫苦。太后开宴前召他去寿庆殿,一顿明示暗示。本以为自己就是个提起话茬的人,没成想她老人家连侄女都没搞定,推他出来是当炮灰来了。
这厢皇后和贵妃一拍即合,瞬间达成反催生联盟。恐吓的恐吓,嘲讽的嘲讽,一个比一个会说话。那厢左上首端坐的太后,竟一言不发,显然是抛弃了下面跪着的两位队友。
“好了。”李彦和看够了戏,嘴角的笑意几乎已经藏不住,正色道:
“崔爱卿的好意,朕心领了。只是如今前线吃紧,民间又有天灾,国库钱财本就不富裕,充实后宫一事,还是容后再议。至于不经常去后妃处歇息,先皇有训,温柔乡乃英雄冢。我大梁仍未江山一统,朕无颜耽于儿女情长,誓要先收复山河。在座众卿若亦有此虑,往后都不必再劝。朕,心意已决。”
很好,皇帝陛下果断加入了后妃反催生联盟,并发动冠冕堂皇找借口技能。
柏晓芙举着酒壶挡在面前,努力抿嘴,不让旁人瞧见自己憋笑的表情。
崔尚书白白灌了自己一壶酒,结果走出来在帝后妃三人处,轮番碰了一圈软钉子。从窥探皇家私隐到妄想攀龙附凤,最后还被陛下暗责不识大体。他只得带着侍郎,悻悻地缩回了座位。
好看,这段比歌舞好看。
柏晓芙为陛下添满酒杯,捧着瓷壶站在边上,又回顾了一遍刚才的暗流涌动。
桌上珍馐中,有一盘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莲藕,让她想起了九玉。
自从这次死而复生,九玉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也不知道她的小姐妹,现在怎么样了。
混沌之上的九玉,正蹲在云镜前陪卜辞看热闹。见柏晓芙盯着莲藕发呆,幽魂九玉飘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我家晓芙肯定是想我了!”
卜辞笑了笑:“那你还想回去吗?你替她在大梁多年,也算是在挽回这起历劫事故中有功,我可以让你下去再玩一趟。”
“现在不要,我可不想再干粗活了。”九玉飘回卜辞脚边,乖巧地团了个团:“等我们晓芙什么时候混成个宠妃,我再去沾她的光见识见识!”
/ / /
许宜臻与孙红玉凭着几个月来心照不宣地浑水摸鱼所达成的默契,在没有任何商量应对的前提下,完成了一次非常精彩的反催生狙击配合。
看着礼部两人吃瘪,许宜臻心情分外舒畅。这一舒畅,就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若是曲尺在,肯定是要拦着的。但是今天跟来的墨斗一向粗枝大叶,也没顾上数主子到底饮了几杯。等她意识到时,许宜臻已经眼花耳热,脸红得像新摘的柿子。
李彦和见贵妃似是醉了,特允她先离席休息。
秋夜的风寒凉,许宜臻甫一走出麟晖殿,醉意便吹散了七分。路过太液池时,她突然不想这么早回去,扯着墨斗的胳膊就往池边走。
身后的太监宫女忙要跟上,却见贵妃主子一回头,憨憨酡颜中竟写满了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