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风息共缱绻(出书版)——三川
时间:2022-03-01 08:52:45

  一般疑问句,但从她嘴里说出来语气不大正经。
  川昱:“……”
  “你替我擦药?要关门吗?”她问他,自顾自地把袖子挽起露出了那块擦伤。
  川昱盯着她看了两眼,锁上了门,走到床头弯腰,从一旁的矮柜里找了点凝血消肿的药。
  他回头,何遇已经坐在了他之前坐的那条长凳上。
  川昱走过去,她做作地将自己的胳膊伸向他。
  “你轻点儿。”她扫了一眼伤口,咧起一点儿嘴角用大有歧义的话调戏他。
  这一次川昱不反驳,坐在长凳的另一端,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一手给她撒药。
  动作轻缓、细致,以至于直到他说“把衣服放下吧”的时候,何遇才发现已经敷完药了。
  她又笑了一下,问:“要不要在这里观察十五分钟,万一我药物过敏?”
  川昱又没催她走,甚至还跟她坐在同一条凳子上。
  何遇被他这难得的配合搞得一时有些迷惑,放下衣袖后说:“算了,真过敏我再来找你好了。”
  何遇站起来,往门边走,步子有意放得很慢。
  没走两步,川昱果然出手攥住了她。
  “怎么,舍不得我走?”
  她有些得意,一回头却撞上了他紧皱的眉头。
  “你的手,怎么伤的?”他问话的声音放得比平时柔了两个度,何遇意识到接下来的话才是他叫自己进屋的真正理由。
  她重新回到长凳上坐好,随口说:“昨天客栈的保险丝烧断的时候,你不是叫我跑吗?太黑了,我在楼梯上摔了一跤。”
  川昱说:“你伤的是手臂中部。”
  何遇点头:“对啊,摔倒了想撑地,擦到手臂了。”
  川昱将自己手臂抬起,对着桌板模拟的楼梯角,作势擦蹭了一下:“这样,袖子往上蹭,最先刮伤的是手腕。”
  “哪里摔得这么规矩,一下子倒地就是手臂位置了。”她撇了下嘴,没看他。
  川昱从鼻子里轻呼了一口气:“行,可要直接擦出这种伤口,你的袖子一定会磨破。”
  “我可能记错了。”何遇淡淡地回答,甚至没有低头去看一眼自己的衣袖。
  川昱不作声,腰板依然挺直,眼色却纠结了一分,似乎有什么话很想说,却又隐忍着。
  在何遇的印象里,他从来没有犹豫过。
  于是她想了想,直接问:“你以为我被那伙人扒了衣服欺负了?”
  在冬天时衣物完好的情况下,的确无法在这样的位置擦出伤痕,何遇明白这一点,但她没想到川昱会对自己身上一道小疤痕这样上心。他把自己单独叫进房里,温柔地询问,自责克制的眼神……
  何遇觉得高兴,一把扑入了他的怀中。
  川昱抬了抬手,最终还是放在她背上,不是深拥,也总算抱着。
  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川昱问:“这伤口很新,就是昨晚的事,到底怎么弄的?”
  何遇将头放在他肩膀上,好几秒之后才道:“我在帐篷里睡觉的时候,来了两个人绑我,拽着腿直接从地上拖,我用手扒地想停住,没什么用,他们把我拖出帐篷就绑起来了,没干别的。”
  “那个摩擦力也不能磨破你的衣……”
  “我脱得只留了那件吊带裙睡的。”何遇笑了一下,怕他再担心。
  川昱还是觉得不对劲,十月在内蒙的沙地里过夜,谁会脱去保暖的冬衣。她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疑惑与胸腔中的自责与怒气便越是膨胀。
  川昱抓着她的肩膀,将何遇从自己肩头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何遇,没有人可以让你在这儿受委屈。他们要是……我一定会替你宰了他们。”
  他神色平静,似乎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何遇仰头问道:“真是那样,你还愿意娶我吗?”
  “娶。”
  她极轻地笑了一声。
  川昱意识到这样的嫁娶更像是一种弥补式的侮辱,于是说:“对不起。”
  何遇明白他不是那个意思,自然不怪他什么。
  只是那一个字太动听,让她有种莫名的兴奋,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没有,那群人眼里只有钱。”
  许久,川昱才放心地“嗯”了一声。
  何遇挣脱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贪婪地又扑回他的怀里。
  屋外起风了,从窗缝里漏了两缕进房间里,消毒水的味道从床边灌进何遇的鼻子,她吻了一下川昱的耳朵,说:“我原本以为,你会忍不住进帐篷找我的。”
  川昱一愣,耳尖上的那点儿温热迅速燎烧了一身。
  何遇以为他会摸进帐篷,她脱去了外衫准备跟喜欢的男人在沙地上鬼混,不藏着、不掖着、坦坦荡荡,她想干什么,她都说给他听。
  川昱身子僵了僵,突然“腾”一下站了起来。
  何遇的脑袋被动地从他肩头滑开了,她微微蹙眉,眼睛里带着某种温存的暧昧,还没有抱够。
  川昱故意板着一张脸走去拉门。
  何遇哭笑不得:“你干什么?”
  川昱答:“药擦完了,你走。”
  “看着我说。”
  “……”
  “川昱,你害羞了?”
  “喂鸟去,没空陪你瞎闹。”
  他的语气格外严肃,何遇猜到了他刚才有了某种反应。
  她咧嘴笑了,凑到川昱身边,故意使坏调戏他:“我不走,你还没告诉我你身上的香味怎么来的呢?分一点儿给我。”
  最后一句声音匀细,气息扑在他脖颈上,像勾子一般缠绕住他的神经,再容她多撩拨几下,事情就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川昱咬了一下牙:“走不走?”
  “不走!”
  他微微点头,一扭脸直接将何遇从地上扛起来了。
  何遇弯着身子垂在他肩上,大脑供血不足乍然有些晕,只听见“哐”一声推门声,眼中屋内的平滑的土地就变成了凹凸的沙石。
  川昱将何遇扛到院子里来了,站在厨房门口正忙活着烧饭的辛干也探着头看热闹。
  “三哥。
  “三哥。”
  辛干一连叫了两声没反应,只见川昱大踏步地扛着何遇走到院子尽头,一脚踢开她的房门,对着床头厚实的被子堆将她丢了出去。
  何遇“噗”一下摔在了软和的棉絮里,转身看到锁房门的川昱的神色与那天在老恩和家一模一样。
  “川昱,你就是害羞!”
  她喊了一声没人应,倒是外面的辛干慌了神,急忙追过来问:“三哥,你咋又把何遇姐关起来了?”
  川昱被他问得无语,隔了几秒,红着耳怒声说:“她对消炎药过敏,抽风。”
  “啧!这两个人,怎么又掐起来了!”
  辛干嘟囔着,没想明白消炎药过敏怎么会抽风,见川昱疾步走了,连忙跑到了何遇门口给她打开了门。
  木门只是简单地闩了一道,没上锁,辛干随手一挑就打开了。
  他担心何遇被欺负了正在气头上,进门的步伐迈得格外谨慎小心。
  “何遇姐,何遇姐……”
  辛干叫了几声。
  何遇冲他招了一下手:“正好,来,过来帮我看看。”
  她仰着头,没有想象中的砸柜摔碗、捶胸顿足,相反,何遇已经十分闲适地坐在床边的条凳上开始选照片了。
  辛干纳闷,试探着问:“姐,你的脑袋是不是……摔着了?”
  何遇摇头,看了一眼他单纯的脸,没详细说。
  “这种红色的植物,是不是碱蓬草?”等辛干脸上的惊诧缓和了两分,何遇便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一张风景照的中央问他。
  辛干凑近瞧了瞧,图片上橙黄的原野间露着几点隐隐的红,他点头说:“是,是碱蓬,可漂亮了。”
  何遇说好,在照片下编辑了两句简明的介绍。
  辛干在一边看,何遇将筛选之后的几张照片存入预投发《Gaia》杂志的文件夹。
  何遇拍的照片或全景或特写,简练不失美感。
  辛干被吸引了,盯着电脑屏幕很小声地自己研究了起来:“这个……哦……这里……哎,是了……”
  何遇一回头,辛干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以为自己打扰到了她工作。
  何遇却问:“你刚才在比画什么?”
  辛干挠了挠头:“姐,你照片的顺序可以调一调。”
  何遇往旁边坐了一点儿,将整个屏幕展示给他:“怎么说?”
  “第一张这个,放到第三张后面,然后这个第七张,挪到第六张前面,还有这个八,放在最后最好了。”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她,“这样再从一看到九,照片拍的地方就正好是浑善达克从东到西了。”
  辛干很腼腆地笑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说得好不好。
  何遇按照他的想法调整了顺序,点开依次过了一遍。
  草场、水泊、覆雪的灌溉井,有些取景甚至只是一个人影和一道模糊的矮丘轮廓线,她惊诧于辛干如何能从中辨别出具体的位置,他却挠了挠脑袋说:“我认得那些沙子。”
  草场的沙、水泊边的沙、矮丘与大路的沙……
  “这些沙子有什么区别吗?”她感到惊诧。
  辛干想了想,说不上来具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看久了吧。”
  何遇点头,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辛干觉得这是夸奖,很受用。
  照片整理好后,何遇又从相机里挑了几张人物照准备发给助理Kevin,有乌尼、老张、辛干、眼镜,还有她来内蒙后遇上的第一个牧人……何遇拨动着鼠标,最终停在了川昱的一张半身像上。
  是遇到暴雪那天,他们去老恩和家避雪,川昱走在队伍前,往后看了一眼是否有人掉队,亮白的雪场,一双漆黑坚毅的眼……
  “何遇姐,这些照片会出现在手机里吗?”辛干侧过头问。
  何遇回过神,手指带动了鼠标,桌面上的图片变成了一只岔腿站着的小羊羔。
  她想他的意思是这些照片会不会上传到网上,于是答道:“会,不过它们会先挂在大展厅里。”
  “然后就能赚钱?”
  何遇笑了一下:“能啊!赚了钱给你买发动机。”
  辛干笑了,想着那几十块钱铁定不够,但还是很有兴致地问她:“我的也挂吗?”
  何遇点头:“都挂。”
  “那你的买卖要赔钱的,我阿姐说,外面的人都喜欢长得白、个子又高、又会唱歌跳舞的男人。”
  “不全是,很多人喜欢会认沙子、会烙饼的。”
  辛干咬了下嘴唇:“何遇姐你唬我。”
  何遇说:“真的,还有人喜欢戴眼镜的和喝掺水白酒的外国人。”
  辛干笑了:“那是眼镜和洋金,张叔已经结婚了,那三哥有人喜欢吗?”
  何遇眯眼,慢悠悠地说:“有一个吧。”
  辛干咽了一口口水,想起林夏亦给的那个牛皮纸袋有些紧张地问:“何遇姐,你也知道了呀?”
  (三)
  天寒云碧,任意吹啸的风像乱马一般在原野上驰骋。
  何遇坐在平房顶上端着相机观察远处的那片流云,只是观察,没有按下快门。
  这几天两口灌溉井出了问题,距离稍远,队伍在沙地上连续扎营过了几夜,何遇留在家里喂大鸨,尤金留下照应她。
  好不容易忙完了回来,川昱又一头扎进房间里,连吃晚饭都没出来。此时眼镜站在院子里纳闷,一边往上瞟,一边清理沙铲上的沉泥。
  “老张,你说队长跟何遇是不是闹矛盾了?这好几天没见,怎么一回来进屋的进屋,上房的上房?早些时候我去拴马,碰上了何遇她跟我都还说笑呢。”
  老张往房顶上瞅了一眼,看何遇叼了一根草秆在玩相机,不像有事,便递了把沙铲给他。
  眼镜自言自语:“肯定是跟队长生气了吧?你说说这事儿办得,抹抹药把人关起来干啥,那何遇又不是他媳妇,哪能不听话就把人家往铺上扔是吧?得送花,得带人家看月亮,上次电视里播那个什么‘雨蒙蒙’的时候,我不是给你们说过吗?”
  老张烦他嘴碎,随口敷衍他:“不知道,不知道。”
  眼镜朝四周望了望,手上的沙铲笔直地插在地上:“糟了,前几天出去得急,队长还没道歉吧?我得提醒他去,三十多了找对象还不上路,自取灭亡。”
  老张皱眉道:“你懂?你懂你单身汉一个?”说完,又给他递了一把。
  眼镜接过铲子,咬了下唇,压低声音跟老张说:“这不是没合适的嘛,那队长那……没希望的等待希望,有希望的就要好好维护着,别把希望扼杀在大草筐里,你知道吧?”
  “啥草筐?”
  “这是名言,讲不清咧。”
  ……
  何遇偏过头,在某一阵风里,她似乎听到了川昱的声音,但楼下只有老张、眼镜和两只大鸨。
  见她在往这边看,眼镜他们不掰扯了。
  何遇扶着木梯下去,从口袋里抓了一把草籽撒给两只鸟,说道:“它们的翅膀快长好了。”
  眼镜说是,告诉她再过个一两天就能把它们放回野外去。
  何遇点头,去厨房里寻了一点儿吃的东西后进了自己的房间打电话。
  期间,辛干过去给她送了一小碗米粥。快入夜的时候,尤金又过去敲了一次门,两人聊一些摄影的话题说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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