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风息共缱绻(出书版)——三川
时间:2022-03-01 08:52:45

  川昱好笑:“生气了?”
  “没有。”
  “那不错,我们这儿女人脾气不好要被卖了换驴的。”
  他翻身下马,何遇嘀咕了一句:“那你跟驴睡去。”
  川昱抿着笑看了她一眼,何遇蹬了一下脚蹬学着他的声音驱马:“驾。”
  小镇上一共就两条街,旅馆、食铺、日用店……各个门面都小而紧凑,唯独最南边的车行,占地面积大不说,连配件区都专门做了分类。
  预算明明白白,先前队里的人来看过许多次,两人刚走到车行,一个师傅看到川昱便过来招呼他。
  川昱看了一眼马上的何遇,给师傅打了个“稍等”的手势后,将马牵到了阴凉处。
  何遇伸手,他将她扶下来:“我去后面看车,你在这儿歇会儿。”
  “不用我去帮你看看?”
  “汽油多,脏。”
  何遇还想说什么,接待看车的师傅又叫了一声。
  川昱往后面走,没走两步又往回迈,说道:“对了,这个给你。”
  何遇伸手接住,小小的一粒,裹着蓝白色的包装纸。
  何遇一拨:“奶糖?”
  川昱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闷着声音说:“嗯,刚刚尔泰给的,你吃吧。”
  “不拿我换驴了,三哥?”何遇勾唇一笑,笑他拿自己当孩子哄。
  川昱听到这称呼莫名又笑了一声:“喂胖了再换。”
  何遇觉得这句话顶浪漫,剥开包装将糖果含进了嘴里。
  极单一的甜、十分廉价的香精味。她用手梳理着马鬃自己玩了一会儿。
  不远处川昱和师傅聊着什么,听不清话,但能清楚地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看着他,舌尖抚舐在糖块上,人看不厌的,糖块却越来越小。快要吃没了的时候,她伸了个懒腰,散步似的四处走动。
  “你看看这漆,都是用的最好的,防剐防蹭。”
  “不用漂亮,有没有空间大一点儿的,平时装点儿工具方便。”
  “那看看这辆,两排座的标准小货车,你买免费送雨棚布,都是加厚的,能防寒,队里采购个蔬菜什么的也方便。”
  “那辆,打开车门看看。”
  “行。”
  川昱爬上驾驶室试了一把手感,问:“这个多少钱?”
  师傅给他比了个数,介绍道:“这个算是最符合你要求的了,不过价格上确实压不下来,我给别人最少都是这个数。”
  他又打了个手势,川昱抿了下嘴。
  师傅又说:“这样,你看看这辆,就小一点儿,车顶加根固定绳也能装东西。”
  “那不稳,工具漏不得,还是之前那辆吧,不过……”
  话没说完,何遇大声喊起了川昱的名字。
  他扭头,发现是马不知怎的脱了缰绳,正朝着车行外踱去。
  他顾不上别的,跟何遇交代了一句“在这儿等我”后连忙追了出去。
  老马跑得并不算快,再加上川昱身手好,只追了一个拐角,他便重新捞住了马缰。
  川昱顺着马鬃理了理老马的毛,老马发出“呼哧呼哧”两声轻哼,发现马的情绪很稳定。
  不是受惊挣脱,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开的。他正纳闷地往回走,见一辆马力强劲的小货车从车行门口驶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是他方才看中的那辆。
  他一皱眉,心想转手卖也不该这样快。
  车子在他身边稳稳地停住了,他朝驾驶室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也探出头来。
  何遇清了清嗓子:“上车。”
  (五)
  稳健的车型跟何遇此时故意装酷的脸十分相配。
  川昱拉紧了马缰:“你买的?”
  何遇撤到副驾驶,将手架在车窗上撑着脑袋:“对呀。”
  川昱蹙了蹙眉。
  后开出来的一辆拖拉机按了两下喇叭,川昱将马赶上车斗,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里。
  从车行开出一百来米后,有块平地,川昱选了个靠边的地方停下来。
  何遇将头探出去看了看车后:“马摔下去了?”
  川昱摇头,沉默了片刻问她:“我们在后面说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何遇如实回答。
  川昱抿了下唇,双手从方向盘上撤下来,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还没开口,何遇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一下子倾身过去对他讲:“川昱,我不是外人。”
  他垂眸:“我没拿你当外人。”
  “那这辆车花的是我的钱或是你的钱就没什么好分的。”
  “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需要的地方,我希望我都能帮忙。”
  她说得认真,一贯云淡风轻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蛮劲儿。
  川昱浅浅地勾了下嘴角,一只大手忍不住放在了她头上:“何遇,你要是我,听自己的女人说这样的话会感到羞愧的。”
  何遇眨了一下眼。
  川昱接着说:“队里买东西事先都有预算的,上面的补贴加上我们自己凑的一些杂七杂八的钱,能买一辆够用的二手车了。”
  他怕她以为自己见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只是暂时没带这么多,想跟老板商量,让他把车给我留着,过两天我把之前那辆报废车弄过来算报废车抵给他补这个差价,那上面的铁皮可以做废品回收,能用的零件拆下来也不少。何遇,我不用花你的钱。”
  何遇想了一下:“那算我借你的,那辆旧车处理完之后你还我。”
  她的头发被他摸乱了,站在后车斗里的老马无聊地“嘘”了一声。
  何遇小声道:“非得再开回去吗?车行有个伙计看我的眼神色眯眯的。”
  她不擅长演戏,说谎的时候睫毛一个劲儿眨。
  川昱点头:“行,处理完之后我补给你。”
  何遇笑了,从衣兜里掏出先前拍的那张合照,粘在驾驶台上极明显的地方,一本正经地跟他讲:“我只有这一张相片,只要你没给我结清账,这车就有一部分是我的,队里开着它干什么,我的照片都代我坐在上头,你不许扯了。”
  川昱说好,将车重新开回了道上。
  避过赶集的人群后车辆提速,很快驶离了镇上。
  道路两边有黄沙,有入秋金色的草秆,有浮动的白云与石块边有些露红的干苔藓……
  何遇盯着道上看,大半个小时后才偏头问:“这不是回驻地的路吧?”
  川昱揣着明白装糊涂:“怎么不是?”
  “石头和草垛长得不太一样。”
  川昱笑了一下:“你记得了?”
  她抿嘴,脸上露出一丝绯红,看着他没说话。
  川昱突然重重地按了一下喇叭,说:“你借钱给我们买车,出于礼貌,我也得贿赂你一下。”
  何遇勾着嘴角,饶有深意地问:“哪方面的贿赂?”
  川昱看着她:“你思想不健康。”
  “我什么也没说,你就猜到了,到底是谁思想不健康了?”
  她说话时唇缝间露一点儿桃色的舌头,性感,又不轻佻。
  川昱无话可说,只将车子往沙道一边的野地拐去。
  天高地阔,轮胎碾压在细沙之间有种“嘶嘶”的声响,像风,像肌理亲密的抚蹭。
  他说开窗,何遇便将窗子打开。
  “轰”一声,午后干燥的风息从两侧的车窗灌入,风声如野兽嘶吼。
  两边的景物逐渐变得有些模糊,像一串剪影,震荡着,不太分明,只留下一个黄色的印象在她脑海中里。
  何遇问:“前面有什么?”
  川昱大声回答:“你自己看。”
  车的速度依旧很快,何遇抓紧右上角的拉手,待了这么久,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将车开得任意无拘。
  不久,车速慢了下来。
  川昱拉开车门:“到了。”
  何遇从副驾驶下车,风将她的头发吹散了。
  她走到他身边朝四处望,满目黄沙,没有一点儿杂物。
  何遇问:“以前没见过,这是沙漠?”
  川昱将手递给何遇,拉上她,爬上一座沙丘。
  待到两人站稳在制高点喘匀了气,他才别过头说:“以后不是。”
  何遇皱了下眉,很快又舒缓下去。她拉着他的手,看着他侧脸俊朗的弧线。两人只是并肩站着,她却平白觉得安稳舒适。
  他将自己下一步的打算明明白白告诉她了。
  何遇笑了一声:“我喜欢干燥的地方,不过,我想这儿以后会很漂亮。”
  他没有别的话,目光盯着很远的地方,捏了一下她的手。
  很重,弄疼了她,她知道,他舍不得她。
  这样的动作维持了许久之后,何遇主动开口说:“明天,我准备明天就回北京去。”
  川昱转身:“我知道。”
  “知道还站着?”她突然一脸认真地反问。
  川昱抿了下发干的嘴唇,她挣脱他的手重重地推了他一把。
  沙丘不高,绵软松散的坡面也算不上陡峭,川昱摔在了地上,刚要爬起,何遇扑了过来。他抱着她,她也抱着他,从沙丘最顶端一直往丘下的一块平地上滚。
  头发、衣服、裤子、鞋……四处都被灌入的细沙蹭得发痒。
  她不觉得硌应,将手从他外套的边缘伸进里层挨肉的地方。
  川昱说:“这儿不好。”
  她将手又往里探了两寸:“天高地阔,你在,我在,不能更好。”
  又一道翻滚,川昱欺身撑在何遇身上,她睁着眼睛看他,肆无忌惮地笑。
  许久,川昱低头深深地吻了她。
  蓝天、烈阳、车斗里枯站的老马。
  两人在沙地里肆无忌惮地欢好,缠绵的声音消在风里,飘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何遇说自己喜欢干燥,将手搭在他健硕挺直的脊背上。
  川昱一边抚摸她、亲吻她,一边说:“北京天气清明时,我一切无恙。如果哪天起了风沙,你记着,我一定在现在这个地方,打竖井、埋水管、播草种……好好的。”
  何遇想了很久,吻了吻他手臂上那道指甲抓出来的疤:“川昱,我不会让自己想念你的。”
 
 
第十章 我会来找你,不管在哪儿
  (一)
  北京。
  何遇的车停在南河沿大街十字路口的时候,一个背着小提琴琴盒的小女孩盯着她车盖上刮花的一串数字发呆。
  何遇轻按了一下喇叭,小女孩的母亲牵着她急匆匆地从斑马线上往东安门遗址一侧走了。
  红灯,还剩七秒。
  何遇拿起手机给川昱拍了张照,一个立牌上画着一个指向右前方的标记,下面用中英文各注明了一遍——普度寺大殿。
  指示灯变绿,何遇的手机振动起来。
  是电话,她看了一眼来电人,接通了将手机放在驾驶台上。
  助理Kevin寒暄了两句,她问:“今天天气怎么样?我在开车没开窗。”
  Kevin愣了一会儿,回答:“北京的天儿有好的时候?要命,人家刚做了两个疗程的嫩肤就起了风沙,皮都糙了。等这阵儿忙完,我准备去……”
  何遇无心听他下一步的计划,脑子里浮出了川昱打竖井、埋水管、播草种的画面,侧脸冷峻,身线硬朗……
  “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遇,你什么过来看看?”
  Kevin突然正色在电话里问她。
  何遇回过神,提速开车直直地从普度寺的标牌下驶过:“地址。”
  “朝阳区崔各……”
  “发给我。”
  “好,要不要给你准备点儿喝的?”
  何遇说不用,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越野车停入展馆的地下停车场时,已经下午六点了。
  她停的位置偏了一点儿,等在电梯口的助理没有注意。何遇下车,掏出手机看了看,多了一条信息。
  发件时间就在前两分钟,仅在提示栏里就能看到全部内容,川昱只回复了一个字——好。
  何遇触了两下屏幕,猜测川昱站在沙丘上,抿着有些发干的嘴唇,像雕像一般编辑给她发的消息。
  辛干会问:“三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川昱会一本正经地回:“没,我就看个时间。”
  何遇平白轻笑了一声。
  “遇!这边!”
  Kevin顺着声音看到了她,隔着一排车向她招手。
  何遇点头示意,脚步还没挪动,电梯口一辆小跑车窜出了一个头。
  从前拒绝了一次邀请不认得,现在再遇见,算半个熟人。
  林夏亦从车里下来,七厘米的细高跟蹬得婀娜多姿,小腿上还装饰着一截提范儿的绸巾。
  何遇停下了脚步,平淡地说:“我以为你在上海。”
  林夏亦礼貌地笑了笑,眼里却隐隐带着一种敌意:“挺巧,我以为你还在内蒙。”
  “我是北京人。”何遇轻描淡写。
  “何遇……”
  这句话之后没有下文,林夏亦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说什么,却被何遇一个顺其自然的北京人打断了思路。
  何遇没有再接话,倒是Kevin走了过来社交感极强地捞了一下林夏亦的手:“是林老师啊,你们这期的杂志封面我看到了,色彩感与细节反差都很饱满,很有您一贯的风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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