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科举——犹格的羽毛笔
时间:2022-03-02 08:46:26

叶瑶枝只是在门口看了一阵两个工举秀才对请教之人的“高谈阔论”之后,就带着杨蔓蔓离开了,这不是她要找的地方。
让她们留步的是一间叫做“春信梅梢”的学馆,这便是两家“容纳百川”的学馆之一。
无论是选择文举、工举还是武举的秀才或尚未考上秀才的学子,皆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抒发己见,绝不会像其他学馆那样的见外。
走入学馆,首先看见的便是一副飘逸俊秀的书法作品。
“春信到梅梢,欲雪又还晴早。趁得绣衣初度,作霜天清晓。乡来事直有天知,行拜玉皇诏。稳上神仙官府,听履声云杪。”
正在叶瑶枝和杨蔓蔓默读眼前的书法作品时,从楼上忽然传来了缕缕琴声,悠扬清雅,让人如沐春风,心境豁然开朗。
“哈。”叶瑶枝忽然轻笑了一声,对身旁不解的杨蔓蔓说道:“这也算得上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了吧。”
杨蔓蔓不解的看向叶瑶枝:“小枝,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
“这间‘春信梅梢’学馆,恐怕大有来头。”叶瑶枝解释道:“你再细听这琴声。”
听了叶瑶枝的吩咐,杨蔓蔓凝神去听,片刻之后对叶瑶枝说道:“这位琴师,琴艺不浅。”
“错啦。”叶瑶枝说道:“为的周郎顾,时时误拂弦。这位琴师只怕是专程在此等候我们的到来呢。”
正当杨蔓蔓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楼上忽然走下一个做护卫侍从打扮的干练女子,那人对两人行礼道:“叶姑娘,杨姑娘,我家主人有请二位一叙。”
叶瑶枝对着杨蔓蔓一笑:“你瞧,我猜对了!”
“小枝,我们真的去见那个人吗?”
“为什么不呢?人家是诚心诚意的邀请我们,就算我们今天不见面,明日他也会换一种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既然如此,不如成人之美,何乐而不为呢?”
“两位姑娘,这边请。”
二楼的雅间里,身着白衣的楚芝兰自琴桌背后起身,拱手与叶瑶枝和杨蔓蔓打招呼。
“两位姑娘,楚某冒昧相邀,还请见谅。”
“楚”这这个姓氏出现在大政帝国的皇都,总会让人忍不住去多想。
叶瑶枝与杨蔓蔓对视一眼,然后才说道:“公子诚意而来,我们又何必故作矫情。”
“我叫叶瑶枝,这位是我的朋友杨蔓蔓。”
“在下楚芝兰。”
听到这个名字,杨蔓蔓一惊,旋即瞪大眼睛,然后连忙说道:“见过四皇子。”
叶瑶枝并没有露出什么惊奇的神色,而是在杨蔓蔓之后一同行礼。
“两位姑娘不必如此,我以楚芝兰的身份来相见,便是不希望你们因为我的身份而感到拘束。”楚芝兰说道:“不化名而来,是因为想与你们诚意相交,二位姑娘的名声,我时常听父皇、傅小侯爷等人提起,自然是不敢在你们二位面前卖弄了。请坐吧。”
顺着楚芝兰的意思坐下,叶瑶枝选择开门见山:“不知四皇子专程在此等候我们,是为了何事?”
楚芝兰一笑:“我在此静候两位姑娘到来,不是为了别的事情,就是想要与两位姑娘交一个朋友,所谓‘爱才之心,人皆有之’,我不过天地间的一个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免俗。”
叶瑶枝笑了:“四皇子既然是要交朋友,自然要有点交朋友的诚意,那我就不客气的问了,对于平野城一役,殿下有何看法。”
无论是杨蔓蔓还是楚芝兰都没有料到叶瑶枝竟然会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这段日子以来,整个皇都虽然风和日丽,同时也暗潮汹涌。多少人对平野城之战有着自己的看法,却没有一个人敢在别人面前发表自己的见解。
毕竟舞弊案的余味仍在,大家都不希望台风尾巴扫到自己身上。
琴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叶瑶枝并没有去催促楚芝兰,而是安静的等待着,好似刚才只是随意的发问而已。
楚芝兰的手抚摸过琴弦,片刻之后,他才说道:“平野城之战的将领乃是平野城知府柳回雪,她的红缨枪,定能斩断逆贼之首,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我要问的不是这个问题。”叶瑶枝笑道:“如果柳知府没有这种本事,那四皇子也不可能安心在此抚琴喝茶,我的意思是,平野城的决战会在何时打响?柳知府会选择先发制人还是后发制人,平野城的决战是陆战还是水战,亦或两者皆备?战斗打响之后,柳知府如何护得平野城内及其周边百姓的安全?”
“听四皇子的语气,应该也与傅小侯爷熟悉,那在战斗的关键时期,您认为傅小侯爷与柳知府会如何配合,达到前方突围,后方包抄的目的呢?”
琴室越发的清幽了,叶瑶枝在皇子面前,脊柱也没有弯下过,她微笑的看着傅空山:“您是皇子,自出生起就肩挑平天下护和平的责任。我想,这才是圣上让您来找我们的原因吧?”
楚芝兰笑了起来:“叶姑娘不仅聪慧,而且艺高人胆大,果然不负盛名。”
“殿下谬赞了。既然殿下说了诚意相交,我自然也该以诚意回礼。”
“其实,比起天下局势,我更擅长机关术。”楚芝兰苦笑道:“方才经过叶姑娘点播,我才明白父皇一片苦心,他原来是怕我玩物丧志。可是,我本来天赋就不及我的姐姐和兄长,只怕被枉费了父皇的一片苦心。”
“殿下自谦了。”叶瑶枝说道:“一法通,百法通。殿下既然喜爱机关术,正巧蔓蔓和我走的是工举这条路,不若就让我们讨论切磋一二。”
 
第一七二章
 
一路从晦暗的叶家村走到了气势恢宏的大政皇都,叶瑶枝的心性早在这一段坎坷的路程里磨砺得越来越坚韧,与之相对的是她的个性变得越来越圆融平和。
即使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人是大政的四皇子楚芝兰,也算得上权倾天下的人物,叶瑶枝也能够保持平静的心态应对,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尊贵而贬低自己,不会因为自己身份低微而刻意尊重对方。
因为这场对谈建立在开诚布公的基础上,所以叶瑶枝、杨蔓蔓与楚芝兰的相谈也颇为畅快。
身在皇都,又是皇子,楚芝兰自幼便行走在“学术前端”,又有名师辅佐,学识渊博,对各种疑问都有着自己的见解,也能够对叶瑶枝和杨蔓蔓的问题回答一二,共同探讨。
经过这番交流,楚芝兰才发现其他人对叶瑶枝的判断,还是太浅薄了。他们以为叶瑶枝凭借一年多的功夫就考上了秀才是因为运气更胜过天赋的缘故,那是彻底的错误的认知。
从叶瑶枝的谈吐间,楚芝兰已经意识到,叶瑶枝是绝对不会把一件事的结果交给运气去定夺的人。
即使人力不能胜天,叶瑶枝也要争取到人力能够达到的最高境界。
这也就不奇怪叶瑶枝为什么会执着于对“术”的追求了,理解了叶瑶枝这个人,与她交朋友就变得容易了。
他们三人以“机关”为话题,纵古论今,一路畅谈到了当今的局势。
“可怜天下百姓,横遭水患、旱灾和兵祸,也不知道和平时不时能够早日降临。”谈到当今的局势,楚芝兰忍不住发出了叹息,他自幼锦衣玉食并不代表他不懂得体会他人之苦。
也曾经有人在背地里讥讽他这种作风是“无病呻吟的虚伪”,但是楚芝兰并不在乎,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我们能做事情虽然少,但依然有能施展之处。”叶瑶枝还在桂舟学堂求学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念头,如今听了楚芝兰对最新技术的描述,灵感猛然迸发:“不知四皇子可愿与我们一同尽一份心力。”
如今对叶瑶枝最了解的人莫过于杨蔓蔓了,听见她的发言,杨蔓蔓惊讶道:“小枝,你有想法了?”
“嗯。”叶瑶枝点头道:“我们利用轮轴可以省力的把水从井里抽出来,水车也是类似的道理。我在想,我们是否可以对水车进行进一步的改造,改变它的形态,让它能够从地势差更大的地方抽出河水,同时也起到运输的作用。”
“小枝你也知道我的想象力比你差多了,你一直只用说的,我根本想象不出来你说的那种新形水车长什么模样,我觉得你还是先把自己的想法画下来吧,那样我更容易理解你的想法。”
楚芝兰安静的呆在一旁听着她们的讨论,并不打算去打断他们。他看得出来,现在的叶瑶枝和杨蔓蔓正经历着思维风暴的激荡,以她们的能耐,一定能够拿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好。”
叶瑶枝没有继续解释,答应了杨蔓蔓的要求。
“这还是多亏了四皇子今日的讲述,让我解开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叶瑶枝说道:“这当中也有一份属于四皇子的功劳。”
这不是叶瑶枝在拍马屁,而是就事论事,她的功劳她不一定会谦让给别人,但是别人的功劳她是肯定不会抢的。
“我的功劳?”楚芝兰有些惊奇。
“我一直在想水车和轮轴的旋转问题,旋转的确能够带来动能,但是运输却是垂直的,对横向运输而言,作用太小。”叶瑶枝解释道:“但是刚才四皇子提到了‘螺旋’这一个词,顿时让我醒悟如何解决横向运输的问题,所以我才说这也有四皇子的一份功劳。”
杨蔓蔓费解:“螺旋就能解决横向运输的问题?”
“是!”叶瑶枝的眼睛在发光:“我们明天就开始画设计图!”
看到叶瑶枝跃跃欲试的模样,楚芝兰也越发有了兴趣,问道:“不知我是否有幸到两位姑娘的工坊一观。”
“欢迎之至。”
……
九月枫叶已经染红,却不知道染红它的究竟是秋风还是鲜血。
狼烟四起,尸横遍野,处处哀泣。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不过如是。
淮南王楚熵依然没有听游菡的话,哪怕那位心仪于他的女子是以命来谏,只求他苦海回头,放下屠刀。
面对跪地乞求,满脸泪痕的女人,楚熵没有心软,甚至愤怒:“你知道孤王等了多久吗?这天下大位,本就是能者得之!他楚壤能做大政的天子,孤王亦能!”
“什么叫做逆天而行,什么叫做德孤有祸?你不过是一个女人,又怎知我胸中宏图?陈胜可以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孤王也可以说这大政的江山,胜者得之!孤王不过是拿回本就该属于孤王的东西,何错之有?”
“孤王本以为,你真是我的知心人。”楚熵的眼神逐渐冰冷:“是孤王看走了眼,信错了人。”
游菡说干了唇舌,劝出一身劳苦病,却发现自己根本唤不回当年惊鸿一面的公子楚熵了。
她哪里又会知道,对楚熵而言,想要活命唯有夺下王权。这从一开始,就是一条胜者为王,败者万劫不复的道路。
她醒悟得太晚,劝得太迟,一切早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
若说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几个让自己感觉无奈的时刻,那么对游菡而言,现在便是她一生中最无奈的时刻。
游菡忘不掉楚熵脸上那个失望又愤怒的表情,也记得他提起平野城知府柳回雪的时候流露出的不屑一顾。
“柳回雪不过世一个女人而已,孤王怎么可能败在一个女人的手上!这简直就是笑话!”
当楚熵率领叛军朝着平野城进发,而将她抛在后方的那一刻,游菡就知道一切都到头了。
“而今才道当时错,秋风满眼百事非!”
望着远征而去的队伍,游菡心绪凄迷,满腔悲愤与惆怅无处发泄。
“我这一生,当真是个错误。”
有人看见一个面容憔悴的女子一路恍惚的走到了饮水江边,嘴巴里一直念念有词。而没当念到“而今道当时错,秋风满眼百事非”的时候,她总是会轻轻咳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有人敢上前去问一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饮水江边没有了佳人的身影,只留下一方还带着丝丝香气的方巾落在枯草丛中。
那一方香帕上,有着游菡用自己的血写成的遗言:“而今才道当时错,秋风满眼百事非。情知此后来无计,落尽霜红日沉西。”
……
这不是柳回雪第一次上战场,她出身于柳家乃是武将世家,走的也是武将的道路,却不料一生兜兜转转,最后成了一个文官。
只是又一次披甲执刀后,柳回雪才意识到文武本来不分家,所谓“文官”“武将”的对立,不过是有心人的挑拨而已。
一法通者,百法皆通。
如今她面对着野心勃勃的叛贼淮南王,心里已然达到了古井无波的境界。
柳回雪缓缓闭上眼睛,回忆着自己一生征战中积累起来的战斗经验,以及淮南王表现出来的特征,很快就有了决断。
是半个月还是一个月?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柳回雪又一次证明了自己。
在淮南王楚熵被擒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傲慢早已散去,却也不曾流露出半点悔意。
柳回雪在私下单独去牢房里见了一次楚熵,将一个盒子递给他:“这应该是游菡姑娘留给你的东西。”
楚熵将盒子打开,那血色已经发黑,再无香味的方帕子上,写着的正是游菡最后的遗言。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手再也无力,方帕和盒子一起落到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楚熵狂笑起来,笑得浑浊的眼睛里都有了泪。
柳回雪带着叹息的口吻对他说道:“柳姑娘跳饮水江以明志,饮水江江流湍急,我们未能找到她的尸身,只能在饮水江岸边为她立了一座衣冠冢。”
提及游菡,人人都会觉得惋惜和同情。
倘若游菡不曾被蒙蔽,从一开始就能拉住淮南王,那该又多好?又有多少人能够免于战火,百姓安居乐业。
然而,这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到了最后,柳回雪只是对楚熵说:“游菡姑娘是个好姑娘,可惜。”
楚熵悲切,到了最后,真正为他好的人,原来是他身边这个一直让他觉得不以为然的女子。
“是我负了她。”
兵败如山倒,随着淮南王被生擒,他的部下不是被斩杀就是被抓捕,全都成了一盘散沙。
趁此机会,各大学府对淮南王安插进入学府的人马进行了清算,在一江学府内一向高调行事的杨辉首当其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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