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魏珣扯下披风扔给他,转身回了书房。
“殿下——”郑嬷嬷急道,“可千万别受凉了……”
说着,赶紧给李昀递了个眼色。
李昀无奈上前,差点与突然回身来的魏珣撞到,只得拱手谢罪。
魏珣也没有理会,只让他带人退下,再听指令。遂朝着郑嬷嬷问道,“王妃一直是这般打扮吗?”
郑嬷嬷眺望即将消失的背影,一时有些不知魏珣所指何意。
“府中的梳妆嬷嬷,王妃可是用不惯?”魏珣又问。
郑嬷嬷恍然,顿时气从心涌,“哪是什么用不惯,梳妆嬷嬷根本入不了……”
话说了一半,郑嬷嬷回过神来,唯恐魏珣动怒扯了伤口,只换言道,“王妃一直不曾好好盘髻,想来是心忧殿下,无心装扮,便是那眉心花钿亦是至今未贴。”
“王妃娇羞,许是想着由殿下亲手为她饰钿盘发。这原也是我们大魏的习俗,寓意夫妻恩爱。”
郑嬷嬷这般说着,竟把自己给说服了,她本看着杜若这数十天来,丝毫不像一个人妇关心照顾自己夫君,心中恼怒。若非魏珣迟迟不醒,让她抽不开身,她早就进宫向德妃娘娘告状了。
这新王妃,哪里有半点为人妻子的模样!
然此刻这么一说,她倒又有点回过味来,大抵这些世家贵女都矜傲了些,嫁来王府初夜便横遭祸害,想要夫君亲自给自己修容,饰钿,盘发,以示恩宠,却都不行,方才这般堵着气。
这样一想,郑嬷嬷亦赶紧说了,只为自己主子能开怀些。
郑嬷嬷这样说,魏珣便这样听着。他自然知道不是这个样子,但是他就是愿意相信。不然,他觉得自己一步也不敢靠近她。
他信了这话,便又熬了几日,是他们成婚满月,归宁之期。
二人自是需要同行。
这几日,杜若也不好过。太尉府与信王府不过十数里的路,按着阿癸的脚程,来回亦不过半个时辰,可是她却始终没有收到回信,心中便总也不能完全放心。
只是有些奇怪,那日自阿辛走后,王府的禁令也撤了,除了李昀和林彤常日出入府邸,一干谋士和属将亦未再出现过。
她身在后院,若是平时自可以随意传唤暗子营的人,询问消息。可是有了前世魏珣那般突然的反叛,如今于她而言便是草木皆兵。故而即便撤了禁令,她也不敢随意踏出,或者召唤暗子营的人。
出府,她怕魏珣以她为诱饵连累与她见面的人。传人入府,又怕是请君入瓮。如此思虑着,精神便有些萎靡。唯一安心的是,左右当真有事,只需累她一人。杜氏与暗子营的兄弟自不会有所损伤。
好在到了归宁这一日,她可以正大光明出去,待回了太尉府,总有机会问过父兄。
房内,她靠在美人榻上,双眼微合,揉着太阳穴纾解头盘的昏胀,茶茶亦持着篦子给她轻轻压着头皮按摩。
“王妃,该梳妆了。”侍奉在侧的两个梳妆嬷嬷提醒道。
“还没退下?”杜若也没睁开眼,只懒懒道,“我说了,这样就很好。”
两个嬷嬷望着杜若,面上倒是扫了层胭脂,却也是极淡的一抹,如同晨起薄雾,瞬间便可化散开去。发线也理了,可是丝毫没有盘髻,只左右个挑了三捋发丝编成一股笼在后头,连着簪子都没带,唯有两根绯色丝带垂落下来,是三千乌发中唯一亮色。
两人面面相觑,终于其中一个壮着担子道,“王妃是新妇,不再是姑娘,理当盘髻。”
杜若没有说话。
“王妃,恕奴婢大胆,为人妇者却作闺阁打扮,实乃对夫君的大不敬。”那嬷嬷持着玉梳,缓步走进杜若,眉眼慈和间倒向一个哄着女儿的母亲,见杜若没有什么抵触,便抬手给她梳去。
“是吗?”杜若睁开双眼,从嬷嬷走中接过梳子,“那正好。”
“王妃!”那两个嬷嬷初时一怔,待反应过来,顿时仿若听到了什么要掉脑袋的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垂手叩头不敢起身。
杜若叹了口气,自己拣了抹长发梳着,不欲望再理会。她已经让她们退过一次,既不愿领命便也罢了。而她厌恶魏珣,半点不想与他有所交集,更别说顺从他,尊重他。
虽然上有君恩天赐,父母定亲,她一时只能忍下。可是这眉间容色,一头青丝,长在她皮肉之上,她还是作的了主的。
譬如此刻,魏珣正好踏进房来,看着伏跪在地的女使,也没说什么,只道了声“本王来”,便从嬷嬷手中接过了梳子。
“去妆台前,还是仍靠着?”他在杜若身前咫尺之地停下,面上笑意和煦,言语温和。
杜若本是对窗而坐,自有了前生记忆以来,她对光亮便日渐渴望,唯恐哪天就又触碰不到了。是故,白日里她总是待在离光源最近的地方,夜晚亦点着烛火到天明。
此刻,魏珣既立在她面前,便正好挡住了后面临窗的一片光亮。
杜若蹙了蹙眉,只觉什么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是……是铁锤钉死木条,封住门窗挡住明光的敲击声。
“还是靠着吧,我替你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