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珣见杜若没有回话,只右手持着梳子,左手自然地想要捋过她一缕长发,奈何根本举不起来。
茶茶自然知道风俗,想法亦是和郑嬷嬷一般,只当杜若新婚之夜受了惊吓又堵着气。此番见状,赶紧将原本捻在手中的青丝托给魏珣。
魏珣便又往前了一些,光线愈暗。
杜若艰难地喘出一口气,抬头望向他,然后看见他正持着梳子,从自己发根开始往下梳去。靠近发根的那一瞬,魏珣的手指触在她耳边脖颈,她顿时觉得后背生出一层细细的颗粒,浑身不自在。
一缕青丝已经梳到发尾,杜若终于坐起身来,边上案几放着一把修发的剪子,她顺手捞来,直接将那抹头发剪了。
“郡主!”茶茶大惊。
“脏了!”杜若起身,理正衣袍,对着茶茶道,“走吧,回太尉府!”
“郡主……”茶茶望着她,又看了眼魏珣,到底有些不敢。
“我能回家吗?”杜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自己,终于朝着魏珣开口,“这样回家!”
“当然!”魏珣看着手中断发,片刻道,“不梳……一样好看的。”
第12章 . 同乘 离我远些!
杜若走前,拗不过茶茶,还是簪了支珠钗,然后又主动点了口脂。
她唇色与常人不同,几近发白,透着股病态。然鲜红的口脂匀上,清霜素雪的面容衬着,整个人便唤出光彩。
口脂里融了蜂蜡,有股子淡淡冷香断断续续地缭绕开来。
这蜂蜡口脂是她三哥送的,因色正味纯,杜若这些年便再未换过旁的口脂。反正每一盒还剩个十中之三,三哥便又给送新的来了。
她还记得,三哥第一次送她口脂,被她直径扔了。她挑着眉不屑道,“又是想送给哪个花魁头牌,没送出去,拿来哄骗你妹妹。”
彼时,她才十岁,兄长却已经二八年岁,是个长身玉立的美少年。她只能惦起脚揪他一把头发。
“仔细我告诉母亲,让她罚你!”
“天地良心,这是专门给你的。”杜有恪拂开杜若的手,捡起妆台上还在打转的滚银碧玉小盒,扁扁的一个圆形盒子,打开后顿时飘出一股冷香,嗅久了,更觉又甜又蜜。
如同饮了一盏夏日里沁在冰水中的蜜瓜汁,又似闻到了冬季混着寒气占着落雪的梅花清香。
杜若一下便喜欢上了,其口脂鲜亮醇厚,点在她毫无血色的唇瓣上,尤似神来之笔,画龙点睛。
“当真给我的?”杜若瞄着那小小的一盒。
“爱要不要。”杜有恪丢回她手里。
“要要,看着便是好东西。”
“算不上好东西,三哥我送给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可都是实打实的银子砸下去,你这不用花钱,一文不值。”
杜若眉头便又蹙了起来,抬手就要再扔一次。
“三哥寻方子自己调的。”杜有恪弹了弹她额头,负手出了闺房。
此刻,杜若与魏珣同乘一辆马车。
杜若想着在家中被父兄宠着,尤其是被三哥偏宠偏爱的日子,心中便欢愉了些。只是魏珣与她并肩做着,虽中间隔着三尺的距离,她也不愿假以辞色。只端坐一旁,面上看起来清冷素净,又因着了身纯色的绯红交领广袖留仙裙,整个人便看着更加宁和端方,如同庙宇中只可远观不能亲近的神女。
口脂的冷香丝丝缕缕在两人间弥散开来。
魏珣初时踏入车内,倒也不曾发觉。此刻两人静默着,连着周遭气息全部沉静下来,魏珣便觉那香味时续时断,直勾得他想要靠近一些。只是看一眼那如冰似雪的面容,他便不敢再有所非分之想。
而杜若嗅着,只为心安。
她数日来忧思魏珣谋反一事,本就失了精神,加之今日被魏珣在房内挡了一片光亮而又觉陷入了前世暗无天日的囚禁生涯,心神便更加不稳。本想借回忆些小时候家中手足的趣事缓减缓减。却不想,马车内,更是让她觉得逼仄气闷。
这亲王出行得马车自然足够宽敞,但因中间置着冰鉴降温,两侧窗户并着前头帘帐便围得结结实实。
于是,在杜若看来,便是一座囚牢。本想着一点路程,忍一忍便罢,然魏珣身上有伤,车又行得极慢。
杜若虽依旧挺着背脊,保持着如松仪姿,然面上血色开始退去,后背额间逐渐沁出冷汗,心跳得急促起来,她甚至都听到了安安的哭声……
“哪里不舒服吗?”魏珣看出她不对劲,伸手摸上她额头,“如何一身汗,是不是病了?”
“让车行快些!”杜若推开他的手,喘出一口气,人却已经坐不直,只半靠在车壁角落处。
上一世,安安死后,她便彻底无亲无故。她将孩子埋在屋外白雪中,想让她见一见太阳和光亮。她实在舍不得孩子那么小,连着往生之路都要在黑暗中摸索。她希望,孩子得一点明光的指引,来生擦亮了眼睛,便再也不要投到她这样无能的母亲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