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鼻尖发酸
终于回到了京都。
傅瑢璋安顿好妘娇,便马不停蹄地进了宫。
妘娇刚歇下不久,就听到了袁离来禀报,太皇太后宣她进宫。
婚前傅瑢璋派来的教习嬷嬷,有提过太皇太后这个人。
不管是作为后宫之主,还是作为傅瑢璋的嫡母,按礼俗,他们婚后第二日,就该进宫觐见太皇太后的。
但傅瑢璋早早就带她离京了,一走就是一个多月。
确实于礼不合。
莫不是太皇太后怪罪了吧?
妘娇心头咯噔了一下,抬眼看了下天色,日昳了,太阳已偏西,有什么不能等明天,非要在这个时间?且还是趁傅瑢璋不在府中的时候。
幸好傅瑢璋留下了卫暝,心怀忐忑不安,她带着卫暝与清月,进了宫。
一路匆匆,眼见就快到了。
临近凤仪宫旁拐弯的小道,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盒衣饰,急冲冲赶了过来。
不小心撞上了妘娇。
卫暝神速拔了刀剑,指着那宫娥,“大胆!”
好在力度不大,清月急忙扶着了妘娇,检查她有没有伤到。
尖锐带着刀锋的剑就在眉尖,那宫娥吓得急忙跪地,猛地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冲撞了贵人!求贵人饶命!”
只是轻轻揩到了,没有任何撞击力,妘娇虽受了小惊吓,倒也没什么大碍。
她缓过神来后,见到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想来是刚进宫,莽撞一些,也人之常情,便挥了挥手,“好了,无大碍了,你忙去吧。”
那小宫娥又是一阵叩头谢恩,才仓皇离去。
卫暝神色凝重,看了宫女一眼,转身向妘娇行礼:“王妃,还安好?”
妘娇温和一笑,“无碍,小事一桩。”
见妘娇确实没有大碍,一行人继续往凤仪宫赶。
刚到了宫门,迎面见到了一个身着螭纹锦袍的男子从凤仪宫出来。
一进一出,正好打了个照面。
那男子面带病容,正猛烈地咳嗽着,见到了妘娇,急忙用手帕捂住了口鼻。
从他的装扮,想必身份不低,妘娇也不好直接越了过去,只好停驻了脚步。
这时卫暝微微上前,低声道,“王妃,这位是凉王殿下。”
闻言,妘娇心头涌起惊涛骇浪,一时间,今早的那一场厮杀迅速涌现到她的脑海里。
便是这个人,三番四次想要杀了傅瑢璋。
如今见到了真人,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
须臾,才缓缓缓过神来,“妾身见过凉王殿下。”
傅瑢现倒不意外,止住咳嗽后,放下了手帕,扬了扬唇,“见过皇嫂嫂。”
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阴冷之感,与傅瑢璋身上带有迫人威压的冷感不同。
阴鸷的眼神,带着不达意眼底的笑意,正盯着她,就像蛰伏的毒蛇,玩味地盯着猎物,让妘娇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这感觉,妘娇似乎在什么地方经历过,有些熟悉,但她想不起来。
妘娇本能地想跑。
强作镇静,她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致意了。
妘娇正欲走,听到傅瑢现继续道:“皇嫂嫂也是来给母后请安的?”
妘娇看向了他。
是了,傅瑢现的生母是当今太皇太后,她当年虽贵为皇后,却因傅瑢现病弱,错失皇位,皇位传给了傅瑢珏,傅瑢珏驾崩,皇位传给了傅瑢珏之子傅琰。
如今又被傅瑢璋把持了朝政。
哪怕她贵为太皇太后,这九五之尊,依旧与傅瑢现一脉无缘。
这凤仪宫,想来是龙潭虎穴啊。
妘娇有些后悔了,她应该提前派人去知会傅瑢璋一声的。
还是得赶紧走。
“妾身奉旨进宫觐见太皇太后,如今天色渐晚,耽搁不得,妾身先行告退了。”
妘娇走了不远,就听到身后传来让她浑身发毛的阴柔嗓音:“皇嫂嫂,这可是你掉的香囊?”
妘娇低头一看,腰间的香囊确实不知何时已经掉了。
回头看向了他,见到傅瑢璋苍白得几乎能见到青色血管的手,正握着她的香囊,放在了鼻尖嗅了嗅。
妘娇眉头拧了拧,压住了心头的不适,福了福身,“正是妾身的,谢过凉王殿下。”
卫暝便走了过去,从傅瑢现手中接过了香囊。
就在妘娇转身之际,傅瑢现呵呵地冷笑了一声,“皇嫂嫂当真不记得本王了吗?”
妘娇回头,狐疑地看向了他,不明白他何出此言。
“皇嫂嫂记不得最好啊。”傅瑢现带着意味不明的笑,看着她。
被他这个笑,盯着得妘娇寒毛都快竖了起来了,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再也不愿再寒暄,急忙进凤仪宫去了。
见到她仓皇而去的背影,傅瑢现阴冷地笑出了声。
她的香囊,确实有蘼思香的味道,隐隐的,不靠近仔细闻,闻不出来,说明成装过蘼思香的。
但当年被她拿走的那半块蘼思香,却不见了。
只能说明,她已经给了傅瑢璋。
自从他在婚礼上见了她,他就想要试探她究竟记不记得当年在地宫的事情,也想确认,她拿走的蘼思香,是不是已经给了傅瑢璋。
谁知,因为傅瑢璋带着妘娇离开京都一个多月,他不确定的情况下,不敢妄动!
按照惯例,封王回京贺喜后,须尽快回到封地,为了留在京都确认此事,故意停掉了药,将自己的病弄严重,拖延了一些时日。
加上太皇太后的寿诞就在六月,他这一病,自然不便于来回跑,他便得以留了下来。
这一个月来,他所有计划全都搁置了。
近些日子,边境动荡又起,傅瑢璋军中有要务,怕是不得闲了,他才得以让太皇太后下了懿旨,单独宣了妘娇进宫。
一进凤仪宫,卫暝便将香囊递过来,请示妘娇,“王妃,此香囊……”
妘娇瞅着香囊,想起了方才险些撞了她的那个小宫娥,再想起傅瑢现拿着她香囊嗅了嗅的动作,浑身一阵恶寒,紧抿着唇角,道:“毁了吧。”
卫暝领命。
妘娇进了凤仪宫,就见到了太皇太后正坐在大殿之上,即便神色慈祥,依旧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妘娇记忆里鲜少见到这些人物,正惴惴不安,担心出错,连累了傅瑢璋。
深吸了一口气,她款款走近了大殿,按着婚前教习嬷嬷教导的礼仪,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太皇太后在见到她的昳丽容貌以及诱人身段之时,震惊了;再见到她行云流水般行着礼,恭敬又得体,心下又是大惊。
怪不得傅瑢璋为她神魂颠倒,宠在心尖。
她原以为,妘娇只是一介徒有美色的村妇,上不得台面,傅瑢璋宠些日子便会腻了,所以,即便听闻傅瑢璋宠着,她从来没有派人去问候过一句。
没想到,妘娇端庄肃雅的模样,不输那些世家贵女分毫。
这一身气度,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成就的。
太皇太后收起了轻视之心,缓缓从上座走了下来,走到妘娇面前,拉起了她的手,面带赞赏,“起身吧,不必拘泥。”
说着,吩咐了一句:“来人,备膳。”
妘娇有些懵圈,不太明白太皇太后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是为哪般,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只好弯身行礼,“谢太皇太后厚爱,臣妾惶恐……”
太皇太后似乎不在意她的难为情,抿嘴一笑,“哎呀,哀家这是高兴啊,转眼璋儿就娶媳妇了。”
拉着妘娇坐到了一旁的杌子上,像是在回忆似的,叹了一声,“时间过得当真是快啊,当年哀家将他从冷宫带出来时,才那么点儿大,如今,都成家立室了……”
妘娇愣了愣,当年是太皇太后将傅瑢璋从冷宫救出来的?
怪不得凉王三番四次杀他,他都没有对傅瑢现下杀手。
妘娇鼻尖有些发酸。
外间人人皆道他冷酷无情、六亲不认,其实,他比任何人都在意这些亲人的吧。
当年皇权倾轧,他确实有杀了不少皇室子弟,但那是形势所逼,他不反击,死的便是他了。
想着,妘娇越发心疼起傅瑢璋来。
太皇太后自顾自地说着许多傅瑢璋小时候的有些事,妘娇都一字不漏地听着,但她不敢全信。
自从意识到了那些人都想要杀傅瑢璋,她不敢大意,谁也不相信。
很快,宫人们便将膳食端了上来,想来是早就备好了。
确实如妘娇所料,太皇太后就为了凉王的一个请求,才宣召妘娇,若不备好膳食,怕傅瑢璋那里交代不过去。
正想着,傅瑢璋就来了。
见到傅瑢璋火急火燎的赶来,她嗤笑了一声,这是怕她吃了他的王妃不成?
她面上不显。
当目光与傅瑢璋不带温度的冷漠眼神正对,她满脸慈祥的笑容一僵,端不住了。
压下怵得发慌的心绪,一笑,“璋儿来了?巧了,哀家宣了娇儿来陪哀家吃饭,你就来了,来来来,一起用个膳。”
“不必了。”说着,傅瑢璋拉起妘娇,转身就走。
妘娇也不敢耽搁,跌跌撞撞中,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见到傅瑢璋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连请安的客套都省了,就这样将人从她宫里拉走,她气得暗自捏紧银箸。
她忍。
她的亲儿凉王身子太弱,还需要仰仗傅瑢璋,她忍。
哪怕看不惯,她也不敢说。
当初,她只是想派人去看看容妃死了没,得知容妃的惨状,她心下是暗喜的,为了表现她的善解人意与心慈,便在当年的大行皇帝面前透露了她对傅瑢璋的怜悯。
就这样,将傅瑢璋救了出来,养在了膝下。
然而,等见到傅瑢璋时,却被他的眼神骇住了。
不像是一个四岁男孩该有的眼神,冷漠得不像一个人,让她心惊。
一直到现在,她都悔不当初,不该救了傅瑢璋,如今他已长成了猛兽,威胁着她与她儿子地位了。
一出凤仪宫,傅瑢璋怒气就忍不住了,立即停驻了脚步,冷冷地道:“没脑子?凤仪宫的东西,你也敢吃?”
妘娇脚步没刹住,一头就撞进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就将人给抱住了。
搓了搓被撞疼的脑门,妘娇怔怔地看向了傅瑢璋,“什么?”
见到他唬着脸,眼里全是担忧的眼神,她眉眼瞬间笑弯成月牙,“你这不是来救我了么,怕什么?”
听到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方才得知她独自在凤仪宫,险些慌了神的傅瑢璋,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第34章 慑人杀意
傅瑢璋见到她这般模样,到嘴边的斥责说不出来了。
无声牵起她的小手,往宫外走。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
初夏的夜晚,夏虫鸣叫声此起彼伏,越发热闹了。
今日的月光,似乎也格外明亮,人的影子也格外清晰。
妘娇跟在了傅瑢璋后头,亦步亦趋,小碎步踩着他的影子,也能给她很踏实的感觉。
傅瑢璋感觉到身后的人儿,似乎特别安静,回头看了一样,发现她正踩着他的影子玩。
第一次见到她这般孩子心性的,他唇角微微弯了弯。
“好玩吗?”
“嗯?”妘娇没想到自己被抓包了,耳尖迅速红了起来。
偷偷瞄了傅瑢璋一眼,见他没有逗弄的意思,才点点头,眉眼漾着笑意,应了声,“嗯。”
傅瑢璋一见,不由得怔了怔,总觉得她变了,但说不出哪里不同了。
晌午经历刺杀,她情绪都还不稳定,却在进宫后,心情飞扬了起来。
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
傅瑢璋自嘲地笑了笑,似乎他从来没能让她这样的开怀。
“今夜……为何这般开心?”
“王爷来接我了啊。”妘娇仰头看向他,眸光澄净清澈。
傅瑢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怔了怔,“就这样?”
“发现了王爷是好人。”
他闻言,缓缓转回了头,沉默了。
他是好人么?
显然不是。
出到宫门,两人便上了车马。
马车徐徐而行。
这个时辰,还未到宵禁,主街上依旧很热闹,妘娇第一次夜里出行,外头的热闹,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掀开了车帘小小的角,看着街景。
走马观花似的,她也看的津津有味,可熙熙嚷嚷的人群中,她霍然看见了一个人影,正狞笑着盯住她。
就像今日在宫里那样的眼神。
仔细一看,是傅瑢现!
吓得她迅速放下了窗帘。
心跳疯狂地波动着,仿佛下一瞬就从心口跳了出来。
见到她煞白的脸色,傅瑢璋赶紧掀起了窗帘,没看到什么异常,不解地问她,“怎么了?”
妘娇摇了摇头。“无事。”
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无事?
傅瑢璋转头对着马车外,冷冷喊了一声,“卫暝。”
卫暝早就听到了马车里的动静,即刻领命带人追了过去。
当晚,妘娇就做噩梦了。
梦醒后,猛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些陌生地看着四周,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这里是哪里。
转头看向了窗外,天色刚蒙亮,脑海里闪现的都是方才的梦境。
梦见她被人抓了起来,关到了一个密宫里,与她在一起的,还有死去的玉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