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闯的祸,你自己去跟人家道歉。”槿婳气呼呼地道。
“我知道了……”小梅抹着泪跑了出去。
槿婳也不知道小梅是怎么和向小湘道歉的。
只知道这日后,向小湘便把自己关在了家里,门都没怎么出,更没再踏进美人妆一步。
槿婳问起小梅那日的情况,小梅一脸委屈地说:他说了他不生气的。
这像不生气,向小湘不但不来美人妆,也没把那五十两银子取走。
槿婳想向小湘一定在气头上,不如先让他缓缓,等气消了,再上门去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
就在槿婳忙着新品的事时,院试的时间也一日比一日近了。
科考在即,穆子训愈发勤奋,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槿婳和姚氏见他如此,有些担心他把身子熬坏了。
一看住在家里的张学谨也整日里读个天昏地暗,张学谨的娘张夫人非但没劝,还很欣慰,槿婳和姚氏便也不敢在穆子训面前说些什么。
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万一她们说错了什么话,惹他分了神,那可太罪过了。
院试时间在四月初七,初一那天,槿婳和姚氏起了个大早,备了三牲果品到王神庙里给穆子训祈福,祈求王神保佑穆子训考试顺利。
王神是当地的土地神,守护一方百姓。逢年过节,或遇上一些大事,百姓们都会自发地到王神庙来烧香祈福。
考秀才是大事,因此在考秀才的前几日,前来烧香祈祷高中的人是走了一拨又来一拨。
这一日,槿婳和姚氏去了,张夫人也去了。
张夫人似是很善于拜神之事,磕头祈祷的样子比谁都专心,嘴里还叨叨地念着槿婳听不太懂的话。
槿婳的目光莫名地被张夫人拜神的模样吸引住了。
她虽然也来拜神,但不过求个心安和好兆头,若真让她相信这世上真有神存在,却是不大可能的。
她看了张夫人好一会,再抬头望向头顶上那尊庄严肃穆的神像时,心里蓦然发虚——拜神时走了神,还质疑神的存在,不知道她正跪拜的这尊神会不会怪罪她!
这般想着,她下意识地又瞥了眼神像,总觉那高高在上的王神目光很不友好,似在责怪她。
槿婳更加心神不宁了。
离开了王神庙,她去了店里,姚氏和张夫人一块回宅子。
今天光顾美人妆的顾客不多,槿婳因为早上的事,一直心神不宁,也没什么心情去招呼客人,把接待客人的事都交给了小梅。
下午,她的右眼突然间跳得厉害。
常言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槿婳心里愈发觉得不得劲,便让小梅早早地关了铺门回家去。
姚氏正在院子旁的菜地里摘菜。
见槿婳回来得早,随口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槿婳还没有回答,姚氏忽想起了什么,站直了道:“是不是有人到店里找你的麻烦?”
自出了上回那件事后,姚氏总担心郭友长会再找槿婳的麻烦。
“没有的事。”槿婳走向姚氏,摸着胸口道:“我心里闷得慌,就想着早点回来。相公回来了吗?”
“训儿哪能这么早回来。”姚氏盯着槿婳的脸看了一会道,“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也说不上哪里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槿婳有些神经兮兮地跟姚氏道,“早上我跟婆婆去拜王神时,走了下神,刚好被王神瞧见了,他老人家兴许不高兴了……”
“嘘……”姚氏忙做了个“噤”声。
背地里是不许议论“神”的。人都不喜欢被人在背地里指指点点,更何况是神呢!槿婳真是口无遮拦,还说王神不高兴,神是断了七情六欲的,不可能不高兴。
槿婳见婆婆阻止自己说下去,不敢再提什么“王神”的事。
“你要是没别的事,到灶房里去烙几个饼来,这样训儿回来了有得吃。”姚氏道。
“欸。”槿婳应着,正要往屋里去。
身后远远地传来了穆子训的脚步声。
她回过头来,果是穆子训和张学谨一块回来了。
但这事可太不对劲!
首先,他们回来得忒早了,其次,大好的晴天,穆子训却似淋了场大雨一样,从头到脚都湿哒哒的。
“训儿,你这是怎么了?”姚氏也发觉了穆子训的不对劲,一把挎起菜篮子,走到他面前问。
姚氏问的,正是槿婳也想问的。
“学馆里有个同窗不小心落水了,我不是会游泳嘛!就下水把他捞了上来……”穆子训道。
张学谨也在一旁帮腔: “穆大哥当时可真是太英勇了,见那齐盛在水里挣扎,二话不说便跳了下去。穆大哥古道热肠,救人于危急,实在是让学谨佩服得五体投地。”
“啊……你下水了,那你有没有事?”槿婳上下打量着穆子训,生怕他哪里磕着碰着了。
“没有,我好着呢。”
“那,那个齐盛呢?”
“他也没事,现在应该快到家了。”
刚救了一个人,穆子训心里很高兴,也很自豪,说话语气都格外轻快。
“先别说了,都湿成这样了,赶紧换身干净的衣服去。”姚氏生怕穆子训着了凉,推着他的手催促道。
“现在天气热了,就当是洗个冷水澡,哪那么容易就着凉生病了。”穆子训不以为然地道。
“院试就要到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听娘的,赶紧把衣服换了。”姚氏苦口婆心地道。
槿婳也认同姚氏的说法,一边吩咐小梅去烧热水,一边拉着穆子训进了房间。
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要穆子训先换上。
穆子训嫌麻烦,对槿婳说:“洗了澡再换上,反正也湿了一路了。不然,我身上脏兮兮的,这衣服岂不又让我弄脏了。”
槿婳听着也是在理,先把衣服收了起来,拿了块干帕子替他擦了擦头上和脸上的水道:“你呀!你都不知道我今天一整天就心神不宁的,右眼跳得厉害,总担心会出什么事。”
“真的?”
“真的,结果你那边果然就出事了,还好不是什么大事……”
槿婳擦掉了穆子训脸上的泥点,心有余悸地道:“不是我说你,以后见人掉下了水,别一股脑地就跳下去救。这救人是好事,可你的水性也不是一顶一的好,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见死不救不是大丈夫所为,娘子多虑了。”
“我哪多虑了,水火无情,可是众人皆知的道理。”
槿婳见穆子训不当一回事,开始念叨道:“你忘了,前几年有个老人不小心落了水,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也是好心去救他,结果老人是被他救上来了,他自己的双脚却陷入了淤泥里,体力不支溺水死了,他原也是个会凫水的。”
“还有那一年的端午节,几个小丫头相约到河边玩耍,其中一个不小心溺了水,其余几个站在岸上本好好的,伸手去拉她,结果一个接一个地都被水冲走了……”
槿婳越说越害怕,她说的,也是穆子训听说过的。
穆子训知道槿婳是在担心他,扶住了她的肩膀道:“娘子的心意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你明白就好,我不是不让你救人,只是希望相公以后碰到这样的事,在救人前一定要先保重自己了。”槿婳温柔地看着他道:“别忘了,你可是有媳妇的人。”
“不敢忘,为了能与娘子白首到老,为夫一定会努力活到九十九的。”
听到他这么说,槿婳这才笑了。
她示意穆子训转过身,替穆子训解了头发,见他发上黏了不少绿苔水草,摇头道:“这么脏,可得好好洗洗,不然到时准长虱子。”
过了好一会,小梅烧好了热水。
槿婳便把穆子训带到了天井处,拿了个大盆,替他洗起了头。
夕阳西下,天井四周镀上了一层暖黄的霞光,这样的霞光,最是宜人,令人心静。
穆子训弯腰把头浸在了木盆里。
他的头发便如水草一般在盆面上散开了。
槿婳一手按着他的后脖子,一手往他发上抹皂粉。
轻轻地揉搓了良久后,那皂粉开始起沫子。
随着她的揉搓,穆子训全身也慢慢放松。
槿婳怕他自己洗不干净,偏要到天井里来帮他洗头,一开始他还有些拒绝,现在却享受得很。
“舒服吗?”槿婳轻轻地按揉着他的脑袋,低声问。
“再重一点。”穆子训道。
槿婳加大了力度,十只手指皆没入了水中。
这时,阿来从学谨屋里走了出来,见槿婳十分卖力地在给穆子训洗头,瞪大了双眼道:“穆官人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娘子帮着洗头!”
“小孩子,懂什么,管人家夫妻间的事。”小梅站在一旁拿着块干帕子,见阿来嚷得大声,白了他一眼。
阿来不过也就比小梅小三岁,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长得不比女孩子快,因此小梅看起来都是个大姑娘了,阿来还是副毛小子的模样。
见小梅瞪他,阿来红着脸扭头走了。
槿婳笑了笑,把温水浇到了穆子训的头上。
终于把他的头发冲洗干净了,槿婳接过了小梅手里的帕子,把穆子训的头发包了起来,叮嘱道:“快去洗澡吧!洗的时候注意了,别把帕子弄掉了。”
“好咧。”
姚氏见穆子训笑着往浴室去了,走过来对槿婳道:“那个叫什么盛的同窗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齐盛,比子训小些,我以前听相公说,他爹是个举人。”槿婳回道。
“齐,齐举人呀!”
“娘知道他?”
“知道,你公公在时和齐举人也有些往来。不过齐举人出身于书香世家,不是很看得起咱们这样做买卖的人家。”
士农工商,商排在最后,人家出身高瞧不起也属正常。
“没想到训儿会救了他儿子,也不知道他们那一家把不把这救命之恩当一回事,记不记这个情分……”
姚氏碎碎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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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天气一暖,夜比之前短了。
入夜后,墙根下一只蟋蟀在拼命叫唤。
还算宽敞的卧房内点起了两盏油灯。
槿婳坐在桌子一边缝着衣服,穆子训则披着发坐在另一边看书。
他们的一双身影,映在墙上,静静的,默默的。
良久,槿婳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来道:“相公,那蟋蟀可吵到你读书了?”
“不去注意倒不觉得吵。”穆子训翻着书,眼皮都未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