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训无奈地笑了笑:“我说不过你。娘子竟觉得她妥贴,便留下她,反正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
穆子训这么说,那就是肯了。
槿婳便也没再在这事上多话。
默了一会,槿婳笑道:“差点忘了,还有件大喜的事没告诉你。”
“什么?”
“义兄下个月初八要成亲,娶的就是之前说的赵员外家的千金。”槿婳欢喜地道。
赵姑娘她见过,长得如花似玉,性子又温和,和宋承先可谓郎才女貌。
穆子训一下子乐了起来,感慨道:“不容易呀!大舅子终于要成家了。这可真是件大喜事,还好我回来得早,不然都赶不上喝他们的喜酒。”
“人家就是为等你回来喝喜酒,才选在下个月办喜事的,不然三月里也有好日子。”
“真的?那可真得谢大舅子如此抬爱了,到时我定要送他们一份厚礼。”穆子训道。
“礼物是要送,但义父义母的意思,是想请你这个举人老爷,给他们写几幅喜联。”
穆子训爽快道:“这事简单,哪怕是让我给未来的小外甥取名字,我也在所不辞。”
“嫂子都还没正式过门,你就想到生孩子取名字的事了。”
穆子训嘿嘿地笑着,低下头凑近槿婳道:“说到孩子,辰生吃饭时还嚷着要弟弟和妹妹,我们不如继续努力,圆了辰生的梦。”
“没个正经……”槿婳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抿着嘴离开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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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六月初八,宋家办喜事,请了半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铺十里红妆,真是风光无限。
宋承先满脸春风的骑着马打美人妆的分店经过时,杨婉儿就站在门口巴巴地望着。
“呵!宋家真是好大的排场。”
“你不知道,当年咱少爷娶少奶奶时也是这么大的排场。”
站在身旁的伙计羡慕地议论着。
杨婉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宋承先,希望宋承先能注意到她,哪怕只是看她一眼,她也心满意足了。
可宋承先自始至终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不一会便在锣鼓喧天中,和一堆喜庆的红色一块消失在了她的眼帘。
杨婉儿扭头回到了铺里,鼻子一酸,直接扑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向她走近,抬起头来一看,原是苏运和。
槿婳许她到店里来学习,这两个月,她每回来这里,都能碰见苏运和。
“看什么看?”杨婉儿没好气地说。
苏运和并不恼,只是轻声道:“你知道吗?每次你一哭,我就觉得心口疼疼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杨婉儿哪怕眼瞎,也感觉得出苏运和对她有意。
眼下,她刚受了情伤,苏运和就拿话来又撩她,她听了,自是有几分心动。
但苏运和哪能跟宋承先比,既没有宋承先的貌,也没有宋承先的财。
杨婉儿骄矜地扭过了头,只当没听见他的话,更当没他这个人。
苏运和笑了笑,便走开了。
*
七月初,槿婳的粮油店和布店都如期开了起来。
她把布店交给了赵秀山去管理,赵秀山原本是美人妆总店的掌柜,如今接管了布店,这掌柜一职便空了出来。
槿婳便把美人妆分店的李掌柜提拔到了总店,而分店的掌柜则让苏运和接替了。
苏运和既做账房先生又做掌柜,可谓一朝得志,莫说平日里瞧不起他的人到了此时此刻都得对他另眼相待,就是杨婉儿也忍不住多瞧他几眼。
美人妆少了宝记这么一个竞争对手,发展得愈发迅速。
槿婳见实力允许,时机又成熟了,便把美人妆的分店开到了周边的城镇。
家里的生意蒸蒸日上,日进斗金,槿婳重又跟穆子训提起造新居的事。穆子训刚好闲在家,又没那么快要上京赴考,便请堪舆师寻个适合家居的风水宝地,选了个吉日奠基起工。
穆子训亲自监工,在百十个工匠的努力下,次年七月便全部完工。
中秋节前,穆家老小便全搬进新居去住了。
这新居的规模比以前被抵掉的穆宅还要大,亭台楼阁,假山池沼,应有尽有。梁上的彩绘,室内的陈设,门窗的雕镂等等也比以前的更加精致讲究。
乔迁的那天,穆家大宴宾客,就连县太爷都亲自上门来道喜。
张学谨中了进士,留在京中做了个校书郎,无法亲自赴宴,却也派人从千里之外的京城送了贺礼过来。
从这后,穆家又成了门庭若市,众人争先攀结的地方。
虽是知道世人惯爱拜高踩低,见风使舵,但回忆起这些年从高处跌落到低处,又从低处重回高处所经历的种种世事百态,槿婳和穆子训也是感慨满怀。
所不同的是,从前他们还不太明白人情冷暖,听人谄媚奉承就高兴,如今面对他人的阿谀抬高,内心都能自发地保持着一份冷静。
穆子训为避免重蹈覆辙,还重新制订了家训,告诫自己,家人和后世子孙要勤俭持家,戒骄戒躁。
穆家上下一派祥和,外人见了又夸穆子训和槿婳治家有方。
*
这一日风和日丽,穆子训想起了那年一家人到小枫岭去游玩的场景,跟槿婳和姚氏说:想再带她们出去散散心。
姚氏说她年纪大了,爬不了山,之前穆子训忙着建新居的事,槿婳又忙着开分店的事,二人已有好长时间没一起出去玩了。如今既得了空,理应好好过过二人世界,她一把老骨头了还去凑什么热闹。
穆子训见姚氏有意成全,便真的只带了槿婳一人出门。
小枫岭景色依旧宜人,山上行不了马车,穆子训便牵着槿婳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去。
“娘子,你知道这叫什么吗?”穆子训紧扣着槿婳的手道。
“什么?”槿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叫[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穆子训深深地看着她道。
槿婳心里十分感动,嘴上却道:“我读书少,不懂你念的是什么?”
穆子训着急地解释:“就是想这样牵着娘子的手,与娘子白头到老。”
槿婳幸福地点了点头。
许是太久没怎么舒活筋骨了,爬了好一会山,槿婳就累得有些走不动了,穆子训见状便蹲下来把她背了上去。
槿婳害羞地道:“放我下来,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
“这一路走来哪里有什么人……”穆子训笑着,就是不放槿婳下来。
槿婳便也心安理得地趴在了穆子训背上。
穆子训的背非常的宽阔结实,伏在他背上,一种熟悉的安全感在心底漾开,槿婳舒服得差点就趴在他背上睡着了。
到了峰顶,赏了美景,互诉了好一会衷肠后,二人又开始沿着来路回去。
他俩弃了车,靠双腿登山后,车夫便把马车停在了道边,坐在车头打着盹,静等着他们回来。
谁知,还没等到主人家,不知从哪边冒出了几个野孩子,竟趁他不注意时,去偷他系在腰上的钱包。
车夫见状,这还得了,气得追了出去,把一个长得最瘦小,跑得最慢的小孩逮住了。
“小兔崽子,快叫他们还钱。”车夫用力地挥起马鞭抽打着那小孩的屁股,叫道。
那几个小孩见同伴被抓住了,都停了下来,紧张而又害怕地看着车夫。
“小崽子,快把爷的钱包扔过来,不然爷就把你们的同伴的手脚都打折了。”车夫厉声威胁。
这一幕刚好被下了山的槿婳和穆子训见到了。
“怎么一回事?”穆子训走上前道。
“老爷,这伙小崽子趁我打盹时偷了小人的钱包,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做贼,我正教训他们呢!”车夫说着,又抽了下那小孩的屁股。
小孩吃痛,嗷嗷地叫了起来。
那个拿着钱包,看着是这群小孩中的头头的小男孩,赶紧道:“你放了他,我把钱还你。”
车夫不放心地道:“你先把钱还我,我再放人。”
那小男孩咬了咬唇,一时间似是无法下定决心。
槿婳仔细地打量了这群孩子,有三男二女,年龄最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看样子也就六七岁,个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
槿婳和穆子训交换了一下眼神,对车夫道:“把孩子放下吧。”
“夫人……”车夫犹豫了一会,还是把那小孩子放了下来。
槿婳牵住了那小孩瘦骨嶙峋的手,慢慢地走到那几个孩子面前,温柔地道:“你们为什么要偷钱?”
为首的孩子拽了拽手中的钱袋子,鼓起勇气道:“我们的弟弟生病了,需要钱才能看大夫吃药……”
“那你们的父母呢?”
“没,我们都没有父母。”
槿婳怜悯地看着他们,苦口婆心道:“偷东西是不对的,你们有没有想过被偷的人也需要钱,可能因为你们偷了别人的钱,别人也会因此而饿死或者病死……”
那群孩子睁着大而空洞的眼睛,木木地看着她。
槿婳不由得停了下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这番话,对于一群低龄的流浪儿来讲,简直如天方夜谭。他们偷东西是为了生存,出于本能。
成年人有时为了一口吃的都能无恶不作,而小孩子大多没有分清是非好歹的能力,饿了就想吃饭,偷东西是出于本能,哪管得了是对还是错。
槿婳伸出手让那孩子把钱袋交了出来,抛给了车夫。
为首的孩子拉住了刚才被抓住的小孩的手,就要跑。
槿婳喊住了他,从兜里掏出了一串铜板,放到了他手上。
他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槿婳,然后收下了铜板,“扑通”一声向槿婳跪下了。
其他的孩子见了,也都跪了下来,齐齐地向槿婳磕了一头。
“你们都起来吧!”槿婳赶紧道,“钱要一个一个子的花,花不完的要藏好,千万别被别人发现了。”
一群流浪儿,要是被人瞧见身上带了许多钱,难免会生事。
为首的孩子点了点头,便带着同伴高兴地往另一条路跑去了。
“娘子,上车吧。”穆子训拉住了槿婳的手道。
槿婳若有所思地上了车,回去的途中,她特意留心了大街上的情况。
突然发现,在大街上流浪乞讨的除了一些老无所依和身有残疾的人,还有不少幼童。
穆子训道:“ [老有所依,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是谓大同。]而天下不知何时才能大同。”
“相公,我有一个想法。”
“让我猜猜娘子想的是什么?”穆子训心有灵犀道,“娘子是想找个地方,收留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让他们学些为人处事的道理,谋生的手段,不至于四处流浪,做些偷窃犯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