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训回过神来:“娘子别怪为夫多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无。有些时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他们刚才才说着杨婉儿,穆子训立即来了这么一句,虽然他没挑明,可槿婳也猜得出,他指的是谁,不解道:“相公还是觉得婉儿表妹有问题?”
“有些事太过刻意了,反而不妥了。”
“表妹现在是跟以往很不同,但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有变化不也在情理之中,相公不也浪子回头了吗?”
槿婳打从心底里愿意相信杨婉儿是真的变好了。
若杨婉儿真的包藏祸心,在她面前却可不露出一丝破绽,那可真的就太可怕了!她的善良让她下意识地拒绝这种可怕的事。
穆子训听到她这么说,怕他再就这事讨论下去,未免让槿婳觉得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况且,这一切也只是他的推测,便淡淡道:“许是我多心了。”
“嗯。”槿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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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上一回,穆子训和张学谨一块入的京。这一回,和他一同上京的,不是别人,正是齐举人家的公子齐盛。
几年前的乡试,齐盛耽于玩乐,名落孙山,而和他一同到省会考试的穆子训和张学谨却都榜上有名。
齐盛灰头土脸地回家后,他的举人爹倒没怎么责备他,可他羞于见人,每日只管躲在屋内,连张学谨和穆子训上京赶考那一日,他也没有前来送别。
那些狐朋狗友一开始还来找他玩,可后来,见齐盛已玩不起了,便也不再找他。
“知耻而后勇”,头悬梁锥刺股了三年后,齐盛终于在今年乡试中了举,这才又欢欢喜喜地出现在了穆子训面前。
结伴上京,也是齐盛先提出的。
齐盛能痛改全非,有今日的成就,穆子训也为他感到高兴,丝毫不计较齐盛冷落了他好几年。
有齐盛作伴,槿婳也放心了许多。
赴京赶考,路途遥远,多个伴,总多个照应。
穆子训离家后,槿婳每日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无非就是家里店里两头跑,得了空就到慈济院去看看那些孤儿,给他们带些小礼物,鼓励他们好好生活,好好做人。
桃桃还不足岁,虽有一个乳娘和一个保姆照顾着,但槿婳这个亲娘也不能说脱开身就脱开身。
孩子太小,她怕她若不每日抱她亲她和她说话,桃桃会分不清亲娘和乳娘。
穆子训未离开家前,常给桃桃念书,槿婳怕穆子训走后,桃桃听不到读书声不习惯,一有空也念书给桃桃听。
穆子训念《大学》《中庸》,她就念《三字经》《千字文》,顺带把辰生也叫了过来,和桃桃一块听她念书。
她念书的时候,辰生就叽叽咕咕地学她念书的模样,过了十天半月后,大字不识的辰生竟也能准确无误地背上一大段“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槿婳十分安慰,只是跟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多了,长了,生意上的事,便有些顾不过来。
好在,各大商行的掌柜都是她亲手提拨的得力干将,一些非重大的事,他们皆能妥善处理,每隔半月都会按时缴银,并把账簿和营业手帐送到穆府给她查看。
这一日,美人妆分行的掌柜苏运和送了账簿过来。
槿婳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发现这半个月的利额比上半个月低了八十九两。本来这利额或高或低,只要在正常的波动范围内,也属常事。
但按往年的经验,入了秋后,利额应只增不降的,况且美人妆的总店也未出现这种情况。
槿婳虽有些郁闷,但这数额不大,她又一向十分信任苏运和。
况且除此外,也没其它不妥之处,便如常地把账簿送还给了苏运和。
“辛苦苏掌柜了。”槿婳如常地微笑道。
“少奶奶这是哪里的话,这个月的利额有些许下降,运和正觉心里有愧。”苏运和有些自责地道。
他这样的态度,倒让槿婳忍不住安慰他:“不过是小数目,倒也不打紧。”
“少奶奶放心,运和一定会想办法把下半个月的利额提上来的。”
“苏掌柜办事,我一向都是非常放心的。”槿婳笑道。
苏运和拿了账簿,就要回去,走到了近门口处,却碰见了杨婉儿。
二人不过只是微微点了一头,便各走各的路了。
槿婳见状,待杨婉儿走进来后,道:“我瞧着你跟苏掌柜生疏了许多。”
“我只是觉得我竟对他无意,就该和他保持着距离,免得讨人嫌话。”杨婉儿道。
槿婳点了点头:“这样很好,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若交往得过密了些,瓜田李下的,确实不是个事。”
杨婉儿正色道:“婉儿如今在表姐家,自不敢做出有任何辱没了穆家门风的事。”
“这般说就太见外了,如今这也是你的家。”槿婳道。
尽管穆子训提醒她要提防杨婉儿,可她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出杨婉儿有何不妥之处。
杨婉儿每日里对她嘘寒问暖的,对姚氏也很恭顺,有些事交给她做,她也做得不错,让槿婳真的是一点错也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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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过了打烊时分,杨婉儿料想苏运和应该回到家里了,便又偷偷地溜出了穆府,到苏运和的私宅去。
苏运和知道她要来,早把门打开了。
杨婉儿到了后,轻轻一推,进了大门后,便轻车熟路地往他屋里去了。
苏运和已解了外袍,一见杨婉儿进来,便抱住了她。
二人翻云覆雨了一番后,杨婉儿倒在了苏运和怀里道:“今日送去的账簿她可有说什么?”
“我做账的本领你还不知道吗?我只会让她看到我想让她看到的。”苏运和自鸣得意地道。
从前两个月开始,苏运和就开始在账簿上做手脚,挪用美人妆分行每月所赚的利额。
一开始他并不想这么做,可禁不住杨婉儿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再加上他本也是个有野心,喜欢铤而走险的人,这事是不想做也做下了。
杨婉儿满意地笑了笑,摸了摸苏运和敞开的胸膛,问道:“照这法子,咱们一年神不知鬼不觉搞到手的银子能有多少?”
苏运和伸出了三根手指道:“至少有三千两。”
“三千两……”杨婉儿登时两眼放光,用力地亲了下苏运和的脸颊道,“心肝,你可真是个天才。”
苏运和捏了捏她的脸道:“你现在才知道。”
杨婉儿笑了笑,又怨道:“要是你早听我的劝,早些动手,到手的钱不就更多了吗?”
“得了,别再说这个。”
“有什么说不得,你给她当掌柜,替她出力卖命,她一年到头才给你几个子。”
杨婉儿见苏运和似还念着槿婳对他的恩,勾住了他的脖子道:“当初若不是你替她扳倒了郭友长,她哪能有今日,结果只给了你这个分行,倒把总行给了没出什么力的李掌柜。每次想起这个,我都替你委屈。”
杨婉儿极力离间着苏运和和槿婳之间的关系,可苏运和听完了这些话后依旧没什么表态。
杨婉儿不禁勾唇冷笑:“看来咱们苏掌柜是对那女人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别胡说,她总算没亏待过我。”苏运和听不得杨婉儿这么说。
“啧啧啧,原来苏掌柜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呀!那是我多嘴了,我也不配和你待在一处。”杨婉儿说着,便作势要穿衣下床。
苏运和截住了她的腰道:“再没有比你狠心的了。”
说着,他又从枕下拿出了一张银票,递到她手里道:“我人给你了,钱给你了,你还要这样对我?”
杨婉儿接过银票,这才转怒为笑:“等咱们攥够了钱,再搞到向小湘的秘方,那就高枕无忧了。”
她在穆家待了那么久,听闻玉容膏的制作秘方分别保存在向小湘和槿婳手里。
杨婉儿在槿婳面前做小伏地,就是想获得槿婳的信任,好套取玉容膏的制作秘方。
美人妆能迅速崛起,在妆粉行站住脚,主要靠的就是这张秘方。
可惜她在穆家待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槿婳把那秘方藏在了哪里。
不然,她早把方子偷出来了,也省得还要日日在槿婳面前演戏。
跟钱相比,苏运和也更想要那方子,这才甘冒风险和杨婉儿搞在了一块,听她摆布。
苏运和又亲了亲杨婉儿的脸道:“今晚别回去了。”
“我要是听你的,我就是找死。”杨婉儿往外瞧了瞧道,“时候不早了,我真该回去了。”
她下了床,边穿衣服边道:“再不回去,万一被棠槿婳发现了,起了什么疑心,那我之前做的就全白费了。”
苏运和看着杨婉儿的身子,笑道:“这黄花闺女一旦成了妇人,莫说身形,就是走姿也跟做姑娘时不一样。她都生了两个孩子了,竟一点也没察觉出你已是被人开过苞的。”
杨婉儿系好了腰带,啐了他一口:“偏生是你长了双狗眼,又长了张狗嘴,看人家走几步路,也能知道人家关起门来做了啥。”
“你看你发的什么火?我也是听人说的。自做了那事,我瞧着你这模样也跟以往不同。”苏运和轻薄地说。
“滚你娘的,我是胖了还是瘦了,出了你这屋,谁不说我是冰清玉洁的黄花闺女。你若敢在外人面前多嘴,坏了我的事,看我能饶你。”杨婉儿瞪眼道。
她虽和苏运和做了苟且的事,但她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有时想起这个,她心里还隐隐有些恶心。
也许她不是恶心苏运和而是恶心自己——她本也想做个美好而清白的女子,可偏落到了这步田地。
杨婉儿穿好了衣服,整理好头发后,不再瞅苏运和一眼,揣着银票走了。
她偷偷摸摸地沿着来路回到了穆府,正准备回屋打水洗个澡。
辰生忽而出现了。
“表姨,你刚才到哪去了?”辰生站在了她门口,眨巴着眼睛问。
杨婉儿先是吓了一跳,确定只有辰生一人,才镇定下来道:“表姨哪也没去呀!”
“表姨骗人,我刚才来找你,你不在屋里,我又看见你从后门的方向偷偷地走了进来。”辰生童言无忌地道,“表姨的样子好像一个贼。”
这话简直戳中了杨婉儿的心事,她蹲下来皮笑肉不笑地对辰生道:“辰生真聪明,表姨刚才是不在屋里,那后门的墙角下有蟋蟀,叫得可大声了,表姨本想抓几只给辰生玩的。”
“真的有叫得很大声的蟋蟀,那你快带我去看。”辰生拉住了杨婉儿的手,兴冲冲地说道。
杨婉儿刚想寻几句话,哄他回去,辰生忽往她身上嗅了嗅,皱眉道:“表姨,你身上怎有个怪味?”
杨婉儿一下子臊得满脸通红,好似辰生正把她和苏运和捉奸在床一样。
脑子一热,她扬手就给了辰生一巴掌:“臭崽子,叫你胡说。”
杨婉儿一直在穆家老小面前装好人,自辰生会记事会说话后,她更一直在辰生面前扮演着温柔大姐姐的戏份,何曾这样疾言厉色过。
辰生是穆家的长孙,槿婳的心肝宝贝,自出生起就在众人的宠爱中长大,更是不曾挨过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