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的张景文看着这景象,将本来想要说的话全都憋了回去。
“你这脸是怎么了?”张景文拿着医药箱进了门不确定的问道,“我先给你处理一下?”
蒋文旭哪还有心思管自己,他将人拉着进了卧室:“你轻点跟着我进去,小书...小书他睡着了...”
卧室很乱,张牙舞爪的提醒着蒋文旭曾经的自己在这一天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的蒋文旭不敢去深想那些事情,他对贺知书做过的最过分的事情,他真希望他从未干过那样的事,可是他做不到。
自从失去贺知书开始,他体会到最多的便是无能为力。
如今能回到这里,回到知书身边,他已经不敢想如果这一切只是自己死亡时的幻觉,只是自己杜撰出的一个梦?
那等他死后,他还能再见知书最后一面么?
还是说,这便是最后了?
蒋文旭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径直走到床边,把贺知书轻轻抱起的。
身后的张景文看着蒋文旭怀中的贺知书,心下一沉。
“蒋文旭,你都干什么了?”张景文压质问道。
没等张景文继续说些什么,蒋文旭先开口道:“景文,你先给知书看看,好么。”
蒋文旭的话带着恳求,这也是张景文今夜第一次细细观察蒋文旭,他发现他的朋友今晚情绪很不对劲,眼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太深了,让他看不懂。
是因为贺知书么?
这样的蒋文旭和平时相差太多,他熟知的蒋文旭眼中从不会如此有低落的神情,那人永远自信,永远运筹帷幄。
张景文忍下质问,开始替贺知书检查伤口。
“他咳了很多血,还在发烧,下面也......”蒋文旭说不出口了,那天的他像疯了一般报复贺知书对他的‘背叛’,说到底不过是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就怀疑对方也做了。
他明知道的,贺知书那么爱自己。
殊不知,知书眼里的悲伤,对他下意识的躲避,还有最后那段日子的冷言冷语,都是因为委屈极了而已。
罪魁祸首从来都是他自己。
张景文先替知书看了口腔,抬眼轻声问道:“你打的?”
蒋文旭因这一声质问僵住了全身,怀中的人因伤口被触碰拢紧了眉,睫毛不安的抖动着。
“轻点。”蒋文旭眼中全是愧疚与痛苦,“知书是最怕疼的。”
“那你还动手?”张景文闻言,有些无语,但见蒋文旭十分不对劲的样子也不得不闭上嘴,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也尽量避开了伤的太严重的地方。
当他想替贺知书褪去上衣时检查时,被蒋文旭制止了。
挡着张景文的那只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
“先看下面吧,他流了很多血。”
处理贺知书下面的伤口时,蒋文旭抱着贺知书安抚,不敢去看张景文。
这时的贺知书已经有些清醒了,怀里的人不安的扭动着,蒋文旭蒙着他的眼睛轻轻在他耳边哄着:“知书别怕,是景文。”
“知书,你在哥怀里睡一会好么,很快就好了。”身下的伤口如记忆中一般,处理了很久,怀里的人已经疼得眼皮也没力气掀开,蒋文旭的心也跟着止不住的疼。
处理完一切后,蒋文旭才轻手轻脚的将贺知书抱到客房的大床上,他们那间屋子,那些血迹,他不敢看。
悄声退出客房后,蒋文旭对着景文说道:“我们去书房谈吧。”
推开书房的门,映入蒋文旭眼帘的便是满屋的瓶瓶罐罐。
蒋文旭轻轻的靠近又恐惧去触碰。
“知书...知书....”蒋文旭嘴里喃喃道:“原来,这么明显的对么,为什么我就是看不到呢?为什么当时的我,就是看不到呢?你一定对我失望极了,对吧。”
张景文一进书房就莫名打了个冷战,以前这间书房他是来过的,那时候摆满的全是贺知书爱看的诗集与小说,如今却全是些瓶瓶罐罐。
“你们到底怎么回事,知书身上的伤都是你打的?”张景文大概是真生气了,声音都不自觉地提高了些,“蒋文旭,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虐待狂。”
张景文的谩骂蒋文旭一一受着,到最后眼中疼出的眼泪终于滑落,心口的疼却怎么也捂不住。
张景文看着蒋文旭这模样只觉头皮发麻,认识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见蒋文旭流泪。
“文旭,你们到底怎么了。”张景文叹气道:“这两年你的那些破事我其实知道,但......”
蒋文旭打断了对方的话,声音嘶哑不成声:“景文,我已经知道怕了,知道错了,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求你了。”
在张景文眼中,蒋文旭是从不会求人的,更不会流泪。
随着公司越做越大,蒋文旭的强势性张扬的太过明显,所以他在知道蒋文旭那些事时,也不好开口劝导。
毕竟那是别人家的家事,他总不太好管太多。
可这一次,他突然有些后悔。
张景文估计着蒋文旭接下来说的不是小事,态度也严肃了起来:“什么事,兄弟之间还需要用求?”
“知书他......得了血癌......已经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误了。”蒋文旭的话说的很轻,却如千斤雷一般将整个书房炸了开来。
“景文,我必须救他,就算要我的命,这次我也必须救知书,我不能没有他。”
蒋文旭上前拉扯住张景文的肩膀:“景文,你帮帮我,我真的不能没有知书。”
原来,今晚蒋文旭眼中那抹看不懂的情绪,名为恐惧。
张景文看着书房中这些许愿瓶中装的药,他一瓶一瓶看过去,当看到最里面的一瓶药是,他瞳孔猛地一缩,伸手将那个瓶子拿了出来。
就算他不是那个专业的,可治疗血癌的特效药还是认得的。
蒋文旭没有在开玩笑,可是他真的希望对方是在和他开一个玩笑啊。
他想到正躺在床上的贺知书,想到了贺知书的凝血障碍,想到了那个曾经脸上挂满温和笑意的人。
张景文突然冲上前去狠狠给了蒋文旭一拳,牙齿咬紧问道:“你知道他有这病,你还出去鬼混,你还把人打成这样,还敢逞欲□□!”
蒋文旭无法反驳,就像那时候刚知道贺知书生病时一样无力。
“蒋文旭,你他妈真让人恶心。”张景文的眼角已经收不住泪。
一个外人尚且如此,更何况那个真正把人害成如此模样的人。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景文,我必须救他,必须救他,我真的不能再失去贺知书了。”
蒋文旭已经瘫软在地了,狼狈的像只走失的野狗,嘴里一遍遍的重复着恳求。
送走张景文时,蒋文旭已经彻底失去了力气,他颤颤巍巍的回到卧室,不敢惊动床上的人。
他不敢陪着爱人一同睡去,他怕醒来后自己还是孤零零的在这间屋子里,他怕自己到死都没能等到贺知书回家。
蒋文旭轻脚走上前去,跪在贺知书的床边,这是他四年间一直想着的事,如果贺知书回来了,他一定好好认错,加倍的对贺知书好,再也不会让贺知书等他了。
余生,都是他去等贺知书,用他的命去呵护知书,把对方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这一夜很长很长,又很短很短。
长到蒋文旭将所有痛苦又甜美的记忆回忆一次,又短到他还来不及反应,天边的太阳便升了起来。
当阳光照射进屋内将黑暗驱散时,蒋文旭魔怔般的爬了起来去了厨房,跪了一夜的双腿已经几乎失去了知觉,进厨房前不小心磕到了餐桌的桌角也顾不上停下。
他拿起厨房里搁置着的水果刀狠狠的朝着自己手臂划了一刀。
鲜血瞬间染红了胳膊,疼痛感清晰袭来,蒋文旭才敢相信,这一切都不是梦,他是真的回来了。
蒋文旭来不及止血,他将刀丢开后随手扯了几张纸巾捂住伤口便回了卧室。
床上的人还继续睡着,眉头轻皱,苍白的脸庞几乎看不到血色。
他半跪在床边仔仔细细的看着已经看了一整夜的贺知书,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是怎么也看不够的。
床上的爱人鬓边的黑发凌乱着,蒋文旭伸手去拨了拨,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这时候的他已经犯下了许多错误,除了那个将贺知书最后坚持的坚持都打破的事还未发生,其余的事情他都已经做下了。
他的知书,他的贺知书,已经快死了。
知书.....对不起...
知书,上碧落,下黄泉,我终于找到你了。
这一次...我一定护好你...拿命护好你。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忍不住写了蒋文旭这条线。
最终的结局无法更改,若一切都还未发生,也许还有些许希望。
第19章 一雪
贺知书忍着全身的疼痛醒来,清晨的阳光已经晃了进来洒了半张床。他想努力抬手遮一遮,却发现怎么也使不出力气。
卧室的门留了个缝,食物的气味透过那里游走到了床边,是蒋文旭端着小米粥进了屋,这一切都让贺知书有些愣神。
贺知书眼中的惊愕提醒着蒋文旭曾经做下的一切,提醒着他在贺知书眼中,对知书好的蒋文旭已经消失太久了。
“知书,你醒了啊。”面对清醒的贺知书,蒋文旭还有些不知所措,他们已经分开太久太久了,他鼓起所有勇气才有力气继续将粥端至贺知书面前,“粥的温度刚好,先吃点东西,好不。”
这样小心翼翼顾自己的蒋文旭,贺知书已经太久没见过了,
他一直期待着的,等了三年多的光景无非就是如此...天气很好,阳光很暖,不是阴雨,也没有风声。
爱人在身边,温声细语,洗手作羹汤。
可当这一切真的发生了时,不知为何贺知书的心中不知为何并没有太多欢喜。
他只觉得很累,身体很累,心里更累。
四只小猫已经醒来了,蒋文旭一大早便喂过它们了,自从贺知书离开后,他再也没讨厌过这些毛茸茸的生物,也开始学会了做饭,养狗。
贺知书看着围绕着自己的小猫,心下一软,眼神中亦带着些温柔。
床上的爱人摇摇头并未开口,但蒋文旭知道,知书是在拒绝自己的示好,他的爱人也许并不想见到自己。
此时的贺知书看着自己的眼是冷的,看着床上那几团毛绒才是热的。
那时候的蒋文旭总觉得眼前人是不会离开的自己的,所以从未想过他做的那些对不起贺知书的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再不断地伤害贺知书后却连好好的道歉都做不到。
难道看不到知书眼中一次一次的失望么,看不到知书眼中盛满越来越深的痛苦么。
蒋文旭忍下心中的疼,厚着脸皮端着粥靠了过去,“知书,先吃点东西好么。”
强撑着身体靠坐起来的人,脸颊已经消瘦到脱骨,那笑着便会出现的酒窝已经不见了踪影,目光黑沉沉的看着床边的人,眼神慢慢暗了下去。
蒋文旭看着,只觉一颗心都疼坏了。
他将粥放在床头柜上,双膝跪下看着贺知书。
他的少年早就失去了一见到自己就习惯性的笑意,他却醒的那样晚。
“知书,哥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只是这一句话,蒋文旭早已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
蒋文旭早已不知在心里说过多少句对不起,可再多的对不起也抹不去他做过的那些错事。
十年厚爱,一朝离散,余下的也不过是无尽的痛楚。
他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不敢奢求我们还能回到当初,他只求贺知书不要离开,活下来。
“知书。”蒋文旭伸出手拉着床上爱人的手恳求着,“不要离开我,不要走太远,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他拉着贺知书的手,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心里撕扯着的疼,熟悉的心脏的疼痛还是出现了。
蒋文旭跪在地上,将自己蜷成一团,无法呼吸。
贺知书给了蒋文旭太多的机会,很多事情都是那样的显而易见,逐渐消瘦的身体,书房的药瓶,带着恳求的通话,流着血泪的争吵。
可那人就是看不见,为什么那个人就是看不见!
也许那个人是看见了的,可那个人太自以为是了,自大狂妄。
那时候的蒋文旭,是个无药可救的混蛋,等到彻底失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蒋文旭辜负的是他此生最爱的人,是他最不能辜负的贺知书!
*
蒋文旭还跪在床边,贺知书看着眼前的人,昨晚拳脚相向的地方还隐隐作痛,昨晚对方说的那些狠厉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好似与眼前的人一点关系也无。
任谁来看,都不敢置信这居然是同一人相隔一夜做出的事情。
贺知书发现自己等了这个人那么久的回头,真到了这一天,他居然并不敢去相信。
突然想起那年,那个把他从隔离区带回来的男孩,那晚也抱着他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结果呢,换来的只是四年的冷言冷语与如今的拳脚相向。
经历过无数次失望后,他再也不敢拥抱希望了。
贺知书不断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一切也不过是因为昨日之事这个人的内疚与补偿罢了。
蒋文旭已经变了,早就回不去了。
贺知书嗓子太疼了,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也不想说。
他将自己的手从蒋文旭的手中抽出,蒋文旭怕弄疼知书,只能眼看着对方的手离开,不敢用力挽留。
那一瞬间,两人的手空落落的,就像他们胸口的那颗还在勉强跳动的心脏一般。
贺知书想去端起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粥,但被人抢了先。
“我喂你。”蒋文旭死皮赖脸的讨好时,贺知书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拒绝。
蒋文旭长得极好,深邃的眼中含着深情,那是贺知书曾经最宝贵的东西,可惜现在看着只会让他更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