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我也挂念着你,所以我不仅怕自己死,也怕你会离开人世一样。”艾子瑜抚了抚贺知书的后背,好一会儿才开口郑重道:“如果觉得累了,我永远是你可以选择相信的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我可以同你一起承担。”
贺知书闭上了眼,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半响后他才勉力道:“谢谢你,谢谢你艾子瑜。”
“我是自愿的,不用谢。”艾子瑜扬眉苦笑道:“可以,抱一下么。”
不论什么时间的艾子瑜,都是这样的温柔,贺知书看着半蹲在眼前的艾子瑜轻轻叹了口气,冲着对方笑了笑,点了点头。
艾子瑜轻轻的将贺知书环抱在怀里,慢慢凑了过去,在贺知书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他不是不知道贺知书心里的人是谁,不是不清楚自己对这个人的好感是什么,可他更加清楚自己最希望的是看着这个人幸福快乐。
他早就明白贺知书的心之所向,有时候他倒是宁愿自己不要这样看得清楚,活的明白。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让自己活得快活些。”
*
冬日的夜是这样的安静,窗外的风都像被冻住一般,以至于整间屋子里只能听见仪器运作的声音。
艾子瑜垂眼看着病床上早该醒来的蒋文旭,心里的不安一点点开始增多,蒋文旭的身体是在恢复中的,各项指标也很正常,可意识却一直不见转醒。
他从未相信过蒋文旭会因为骨髓移植手术死亡,以命换命的话他也只是听听罢了,就连他提出做骨髓配型也只是为了安自己的心,因为就算配型不成功这家医院也早早备下了贺知书能用的骨髓,无论蒋文旭怎样发疯,他都会替贺知书做骨髓移植手术。
后来蒋文旭与贺知书骨髓配型成功时他只是惊讶,选择用蒋文旭的骨髓也是为了多一份保险,万一蒋文旭的话是真的呢,他不敢拿贺知书的性命打赌,可也从没相信过蒋文旭会死。
手术是他亲自参与的,骨髓捐献者并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更何况那场手术已经很成功了。
这段时间张景文已经请了不少专家组替蒋文旭诊断,可得到的答案是没有答案。
快一个月了,贺知书的排异期已经平安度过,只差在医院里做一些复查与术后恢复,可蒋文旭任然没有一点转醒的迹象。
现在发生的一切都超出艾子瑜理解的范畴,他知道贺知书同蒋文旭身上有秘密,而那个秘密张景文也知道了,他无数次追问过张景文,可惜得到的始终都是对方的沉默。
他不敢去询问贺知书,早在手术前他们就答应过蒋文旭将一切隐瞒,那时候他并不当真只是习惯信守承诺。如今艾子瑜真的有些慌了,万一真的蒋文旭再也醒不过来或是那天突然断了生机,他害怕贺知书会因此不得解脱余生都背负着一条人命而活。
“蒋文旭,你要是真爱他就赶紧醒过来吧。”
艾子瑜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他出现在贺知书生命的里的时间太过靠后,除了做好医生的本职工作能给贺知书最多的也就是朋友的关怀,偶尔逾矩也都克制着心里的悸动。
一段无望的感情注定会有痛苦地结局,更何况贺知书已经有了一个愿意为他连命都不要的爱人。
虽然贺知书嘴里说着累了,不爱了,可当蒋文旭没有放手时,贺知书根本放不下对方,纠缠了十多年的爱人,除了刻在骨子里的爱恨还有驱除不掉的本能。
他对贺知书好是自愿的,只希望对方一直能像初见时那样温柔细腻,浅浅的笑容带起温柔地梨涡。
喜欢一个人不一定非要在一起不可,能远远看着对方幸福快乐便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章节分段修改了一下~
第56章 三世
身体的疼痛一天天减弱,在无菌病房里度过了排异期的日子,贺知书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发霉了。
生日这天,贺知书终于转入了普通单人间病房,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后他换上了艾子瑜特意为他准备的红白相间的格子衫病号服。
都不知道艾子瑜从哪儿能订做的这种病服,至少他当医生那几年从来没见过,看起来更像是睡衣,不过衣服上还是沾有浓重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现在也只能穿这样的衣服,自身免疫力太差,个人护理就要更加重视。
“生日快乐。”艾子瑜从外间推门进来,看着贺知书穿着他准备的衣衫心里一暖,低头靠了过去将手里的礼物递给对方的同时,紧紧抱了一下贺知书。
对于突如其来的拥抱,贺知书不经意间缩了缩肩膀,惹得艾子瑜连忙放开他,紧张道:“不舒服么?”
贺知书笑着将艾子瑜的头推开,“你头发扫着我脖子了,痒。”
贺知书说话的调子又软又轻,轻柔且缓慢,很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在撒娇,包括生气时的语气也让人听不出半点威慑力。
艾子瑜再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把自己的头发拨整齐。
父母进来时拿着一个大蛋糕,还没拆封,张景文与嫂子紧跟其后,肖杨也在不久后赶到。
这一次陪他过生日的不仅有艾子瑜还有自己的父母,朋友,只是仍然少了那个人,大概以后的日子里那个人会永远缺席他的生日,甚至生活吧。
张景文带了两份礼物,贺知书笑着接了过来,表示景文和嫂子其实可以只送一份,张景文闻言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话。
切蛋糕的时候,贺知书突然嘟囔道:“要是二花和闺女们在就好了。”
闻言,爸妈噗嗤一声就笑出了声:“都三十一岁的人了,还这般爱撒娇。”
三十一岁了,时间真的快的令人心惊,贺知书心想。
*
出院的日子临近春节,贺知书留在医院的东西并不多,父母提着几个小袋子便装全了,他们不准贺知书帮忙,贺知书也只能空着手无奈的跟在父母身后,像个小孩一样被宠爱着。
贺知书正往医院的台阶往下走时,身后响起了艾子瑜的声音:“贺知书,如果你有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闻言贺知书转过头去对着身后的人笑了,他挥了挥手对艾子瑜道:“谢谢你,艾医生,你也要好好的。”
风过树梢吹落层层冰花,浅浅的微笑带起温柔的梨涡,阳光洒在飘落的冰花上将贺知书的眼眸点亮,温暖又美好。
艾子瑜呆立在大门前,看着贺知书同父母一起上了车,很快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直到完全看不见了,他都还没反应过来,仍由吹落的冰花打在自己脸上。
最后,艾子瑜笑着转身,将贺知书临走前折给他的纸鹤护在衣兜里,迈步进了医院的大门。
从此以后,他的房间里再也没少过一个玻璃瓶,瓶子下面铺满了雪白的泡沫,一直可爱的小纸鹤挂在瓶中自在飞翔。
刚出院的身体比较虚弱,贺知书是被张景文亲自载到公寓楼下的,他定了第二天的飞机回杭州并且这一次不打算再回北京。
公司的事情在这四年间已经稳住了,张景文一个人绝对能撑住,有没有贺知书已经没关系了,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贺知书只想放下所有好好陪陪自己的爸妈,好好照顾自己,不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临下车前,贺知书让爸妈先回了公寓休息,他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张景文,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一般。
最后硬生生逼着自己说出的也是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他问张景文,蒋文旭去了哪儿。
而张景文最后也只回了他一句,不知道,没人知道。
世事难料,短短几个月生活便完全变了模样,明明已经决定余生就陪着那人就那样过下去,谁知那个人清醒时却选择一声不吭走人,好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熬不过手术就那样离开人世。
贺知书,曾经一辈子的心都挂在了那个人身上,难道还学不乖么?
回到公寓的贺知书开始收拾行李,不打算回来的他准备今天就将一切必需品都邮寄回杭州老宅,至于这间公寓,他不想卖掉但也不想再住下去了。
也许只有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城市,他才能真正好起来,真正快活的度过好不容易换来的下半生。
知书的妈妈正在厨房烧饭,卧室是比较私人的地方,这里的东西交给了贺知书,书房则交给了老父亲。
贺知书久违的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映入眼帘的是早就过期的套和润/滑/液,不知想到了什么脖子连着耳朵瞬间被染上了粉色,他同蒋文旭刚到北京打拼的时候哪有钱买这些,后来蒋文旭同他也从不戴这些东西,他们之间的肌肤之亲没有隔阂。
后来,他知道蒋文旭的心野了,从心理到生理都开始反感对方的亲近,可是他还是爱那个人,还是放不下丢不开。
他开始买这些东西了,可惜蒋文旭并不会觉得自己脏,那个人将东西扔进垃圾桶,拽着自己做了一夜,哄着他继续相信自己的爱人还没有变,以后会抽时间多陪他。
结果呢,都是谎言。
只是没想到这一世,除了他们的第一次,再也没少过这些东西,而最后这四年这些东西也用不着了,最亲近也不过相拥而眠。
贺知书叹了口气将这一大堆扔进垃圾桶里,又将那袋子扎好免得他在看见。
床头柜上摆着儿子闺女的合照,他记得这张照片拍的特别不容易,想要这五只乖乖配合,他和蒋文旭费了不少力气,蒋文旭还差点被二花绊倒。
照片被放进行李箱夹层,贺知书起身打开了衣柜,本以为会空一半的衣柜,没想到还整齐的挂满了他与蒋文旭的衣衫。
那人没拿行李就离开了么?
贺知书忍住自己的思绪,只将自己常穿的衣物放进巷子里,那些西装领带他一件也不准备带上,他们大多都有两套,一套蒋文旭的,一套他自己的。
收拾完衣物,贺知书将行李箱拉链拉上,最后他环顾着自己住了快十年的屋子,突然注意到了床头上挂着的大相框。
原来这张照片已经挂在这里这么多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要离开,他可能永远注意不到这张照片。
这还是他们刚上大学那会儿拍的,两人还穿着高中的校服,手牵着手,就这样看着对方的眼睛。刚搬进公寓那会儿,蒋文旭特意将照片洗了出来,买了个大相框将这张照片挂在床头。
说是以后有了结婚照,再将这张照片换下来。
从校服到婚服,那时候他也十分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
十年过去了,他连这张一进屋就能看见的照片都视而不见了,原来不在意的东西就算放在身边也会看不到。
贺知书心里涌出一阵酸楚,他脱了鞋踩上床,想将这相框取下。物是人非,实在不必,有些东西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反正都是假的。
相框并不是很沉,但贺知书毕竟刚出院,体力还不是很好,将相框取下时,身上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只是本以为会出现的纯白色墙面上,落入眼前的竟然是一个嵌入墙体的保险柜,贺知书有些发懵,他将相框轻放在地上,擦了擦额间的密汗。
要…打开么?
贺知书的手指放在密码盘上,有些颤抖,他的心里叫嚣着离开,可是他的身体却不受控制的按下了自己的生日数字。
解锁的声音从柜子深处响起,贺知书的手放在已经弹开一条缝隙的门上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就像当初忍了四年都没和蒋文旭翻脸一般,贺知书不忍撕开已经腐烂了的爱情,他已经不相信蒋文旭了,从最初发现蒋文旭的背叛开始,他就不再那么相信对方给自己的爱可以经得住考验,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用了三年的时间也没将那个人拉回来。
那现在呢,经历了那么多的时光,还是要选择逃避么,不打开也许这样至少能留下一点点美好的东西,不将心里的爱彻底打破。
贺知书的手指死死抓住这道门的边缘,好像要将心里的某些东西彻底碾碎,微垂的眼睫还盯着密码盘竭力的控制自己内心的暴乱。
那一刻,其实什么声音也没有,灯光顺着敞开的门锁照进黑暗,秘密的背后全是一封封白色的信纸,最深处住着的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贺知书将小盒子拿了出来,轻轻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难,银白的指环静静躺在盒子里,有两个。
良久的沉默之后,是发疯般的将黑暗中的信纸拯救出来,一封封洒落在已经积了灰尘的床单上。
(节选一)
我好像病了,很多事情已经记不太清了,有人来我们家做客,不认识,我将他赶了出去,这是我和知书的家,我不喜欢有外人。
(节选二)
今天知书没有回来,我很担心他,想去找他,可是我知道我只有在家乖乖等他,他才会回家。
(节选三)
知书问我爱不爱他,我怎么会不爱他呢,我爱他,甚过我的生命,甚过这世间的一切。
(节选四)
我们谈起了从前,我想起了很多事情,我想起了为什么自己为什么必须在家等知书回家。
因为我错了错事,我把知书关在了家门外,他流血了,我很着急,可是我还是没说什么好话,为什么?
我怎么会那样对我的知书,那不是我!
知书今晚没有回家,我将自己关在了门外,我不配在家里等知书回家了。
(节选五)
我对知书动过手?不止一次。
我不懂为什么,那些记忆里的人居然真的是我自己,那个碎掉的知书真的是我的宝贝。
我恨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就是我自己,我想杀了自己。
可是,我答应过知书,不能伤害自己。
知书打了我,可我感觉不到疼了,我真的没有伤害自己,我不知道是谁划破了我的手臂,可是真的不是我。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节选六)
我记起来了,我带着知书离开了杭州,离开了家。
我们没有参加高考,知书也没能读医学院成为医生,我们没有钱吃饭,住的地方好冷,知书生病了。
(节选七)
知书生病了,他说是感冒,我真的好害怕。
不要生病了好不好。
那年非典,我把知书从隔离区带回来那晚,我对他说:“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怎么活啊。”
没有知书,我是真的活不下去的。
小书,哥没有你真的活不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人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能醒悟,为什么我会变成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