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然间听到了“道士”二字，转身一看，发现洛天禹正跟在身后。
这道士还真是不怕死，居然就这么入了妖堆里。
莫舒清瞬时停了脚步，抬了抬眼，眼神示意他赶紧回去。
洛天禹不为所动，反而绕过她走到前面，直径朝着北冥阁大步走去。
推开门就走了进去，留下没来得及拉住他的正目瞪口呆的莫舒清。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初下山的道士以为自己是猛虎。
她大步走到门口，拍了拍同样目瞪口呆的子笙，低声交代道：“把妖客都驱散，熄了门口的莹灯，今晚避雪山庄恐怕不太平，暂时不做生意了。”
子笙点点头，就带着旁边的小妖走了。
莫舒清脚才踏进去，就听到风鸣放声大笑的声音传来。
“就凭你这乳臭未干的小道士，也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一个阴郁柔媚的男声接话道：“无妨，等我喝完这壶酒，就跟这好看的小道士过几招，不过先说好，你输了，今晚得陪我。”
“……”
莫舒清真是无语透了，这哪来的无耻之妖，居然敢在她避雪山庄调戏起人来了，要传出去了，她避雪山庄的名声可就臭了。
只听洛天禹那平淡如水的声音传来，“小道再说一遍，要么走，要么，死。”
这语气简直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如何一般。
“呵……你这小道士倒是有趣得紧，我在这里干你何事？你以什么身份赶我？”
“小道，是莫掌柜的人，自然要帮她排忧解难。”
是她的人？这货是在说什么令人误解的话？
真是谢谢他全家了。
莫舒清踢开了几个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空酒壶，往里大步走去。
窗边的木桌上摆满了月桂酿，两边坐着风鸣和玉狐，洛天禹背对着她站在木桌前。
左边的风鸣身着黑色皮裘，正举着酒壶饮入口中，唇边溢出的酒顺着他侧脸硬朗的线滴下来。
而坐在他对面的玉狐则是一身的火红色，堪堪的遮在身上，他仰头饮酒，肩膀处的裘衣滑落下来，露出了半边白皙的肌肤。
啧。
这要是不知这俩是妖，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贵公子在此干嘛呢。
莫舒清轻轻咳嗽了一声，抬步走了过去，将洛天禹一把拉到身后，看着风鸣，语气故意带着些埋怨但又不失礼数。
“风鸣叔带朋友来此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好让我准备准备，看把外面那群小妖吓得。”
“抱歉了小莫，又来打扰你做生意了，只是我这新认识的朋友玉狐想喝酒，我便带他来这了。”
风鸣醉意已然有些上头，声音低哑，看着她说话的眼睛已经不太清明了。
“哦？”莫舒清勾唇看着玉狐轻笑：“听闻是新晋的大妖，怎么着，来我避雪山庄，是想入我收灵界跟我签契约吗？”
玉狐大笑着俯过身，双手杵在桌上，眯了眯一双勾人的狐狸眼，靠近莫舒清嗅了嗅：“那不知莫掌柜想用什么代价收我？”
在玉狐靠近的时候，莫舒清顷刻间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邪气，不同于小妖的那种纯粹因背了几条性命而产生的邪气，而是一种更复杂，更令人琢磨不透的邪气。
她过往从未感受过这样的邪气。
那种感觉就像是没有数以万计的命，根本没可能形成。
还没再彻底感受清楚，就被洛天禹往旁边一拉，把她和玉狐拉开一段距离。
他挑起眉冷眼盯着玉狐，眼神中满是警告。
北风而过，寒意从窗而入。
气氛凝住了般。
凤鸣看出不对了，醉着声音从中缓解道：“诶，不如这样可好，我来做见证，小莫你选个法器赠予玉狐兄，这也算是代价了。”
他兴高采烈地说着，自以为出了个绝妙的主意心里乐滋滋的。
莫舒清忍不住瞪了风鸣一眼，这傻大个，厉害是厉害，就是脑子一根筋，谁只要好言好语的说几句，就恨不得赴汤蹈火。
今日若不是有他邀请玉狐进来，凭着她大师父在门外设下的结界，像玉狐这样邪气如此重的恶妖根本没法靠近避雪山庄半步。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只听玉狐邪媚的笑了几声，长指甲轻轻刮过桌面。
吊儿郎当的看着她说道：“法器我不需要，我想要你，你给吗？”
第4章
屋内的烛火摇曳，暗红色光忽明忽暗。
一把银光色的剑出了鞘，闪出一束银白色的冷光，映出一张沉着目光，脸色难看到极致的俊脸。
桌子猛地晃动了两下，“哐哐”几声，几个酒壶摔到了地上。
凤鸣斜斜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眼中的冒着怒火。
“我当玉狐兄是朋友，所以才带你来此，玉狐兄若有有心入我收灵界，我们敞开大门热烈欢迎，可若是打什么坏主意，那就请玉狐兄适可而止，虽我不是小莫收的妖，但她也算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自称是她叔，所以不论是人是妖，休想欺负她半分。”
“呵……”玉狐拉起身上滑落的衣服，嗤笑着站了起来。“那不要她的人，要她的命如何？”
话音未落，歪了的桌子一下炸裂开，玉狐的手直接冲着莫舒清过来，可还未碰到她分毫，洛天禹便把她护到了身后。
手起，剑落。
那只冲着她来的手从五个指头被生生砍断，还在抖动的断指掉到了地上，一抹红色的血洒到了桌上。
玉狐闪躲不及，另一只手，被风鸣轻而易举的拽住了。
风鸣本就身长九尺有余，比站着的玉狐要高出一个头，“咚”的一声，直接就把他甩到了墙上。
玉狐疼得变了脸色，用完好的那只手迅速撑着起来，也顾不上手上的伤，飞快地朝着莫舒清所站的方向使出几记飞狐掌。
银光色的剑从中一挡，将那几记飞狐掌全盘挡了下来。
莫舒清难以置信地看了眼洛天禹，心里直呼这道士果然厉害。
而玉狐见自己的招被拆，转了方向，直接闪到风鸣面前，近身又是几记飞狐掌。
风鸣虽醒了酒，可身体却还没彻底苏醒，行动略微迟缓了些，飞狐掌一掌不落的落在他腹部。
不过玉狐也没讨到什么好，退的同时被倒下的风鸣所使的秋风刀卷住，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莫舒清一直尝试着运起灵力，她所承的灵力中一半是夜闻空所传的的净化妖气，另一半则是白思镜所传的各式各样的蛊毒。
许久没用，感觉都有些生疏了。
她用手悬起几根冰针，针针往他筋脉上打，她没想用毒针致他于死地，既然是想来要她命的，也得知道是为何有这个胆子来。
摔到地上的玉狐没来得及躲开，飞出去的针全都准确无误的扎了进去。
莫舒清松了口气，便从洛天禹身后走了出来，想去查看风鸣的情况。
才走过去准备问风鸣怎么样了，风鸣突然瞪大了眼睛，着急的喊道：“小莫当心。”
莫舒清突然被一股重力推了一下，直接扑倒在了风鸣身上。
转头一看，洛天禹站在他们前方，红色的血从他左半边肩膀处溢出，染红了灰白色的道袍。
他没有在意身上的伤，直接朝着玉狐挥剑而去。
莫舒清想不通，刚刚明明是看着针打在玉狐经脉上的。
按理说是他必定是不能动弹了才对，怎么还能过来伤她？
看着洛天禹左肩因为他挥剑的动作所拉扯，血越涌越多，他所使出的每一剑都刺得极其精准，招招朝着要害之处去，速度之快犹如电光火石，虽被躲过，但所带的剑气凌厉，直接划开了玉狐身上的衣服，露出了血肉。
莫舒清看着那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又是几招而过，玉狐逐渐吃力，应对起来越来越力不从心。
风鸣看得眼睛都不带眨一下，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莫舒清道：“你的人？小莫你不够意思啊，什么时候入赘进来的，怎么不通知我吃席？”
莫舒清冷哼一声，白他一眼道：“吃你个头吃，你现在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风鸣叔，你可是送了只要杀我的妖进了避雪山庄，你猜猜被我二师父知晓后，他会不会拿你来试他的新毒？”
“咳咳咳……”
风鸣连忙捂着腹部假意咳嗽起来，还不忘解释。
“我这也不是故意的，这不最近收灵界老有幼妖失踪，我便得令去查，寻着蛛丝马迹就到了北水坡，可没想到恰好遇见几只大妖出世，我被纠缠住，得了这只狐狸帮忙，这承来人恩情，他说要喝酒，我便把他带来了。”
“幼妖失踪？”莫舒清听后皱了皱眉。
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见那把银光色的剑穿过了玉狐的身体，把他直接钉到了窗边的墙上。
玉狐从口中吐出一口红血，奄奄一息。
“且慢，洛道长。”
莫舒清生怕洛天禹直接将他的命取了，赶紧叫住了他。
几步走过去，看了看他左肩上的伤，眼里有些愧疚：“道长为救我受伤，实在过意不去，我收的小妖中有一只善用岐黄之术，先让他来把道长您的伤处理一下，可好？”
洛天禹转头看她的时候，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明显可见刚刚面对玉狐时所带的戾气已然散去。
他微微颔首，往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位置。
这时，在避雪山庄里莫舒清所收的妖得知此事，全都不约而同地聚到了北冥阁门口。
莫舒清转头便见子笙旁边站的是小鹿妖，于是招手让他进来，指了指洛天禹。
小鹿神点点头，跳到他边上，把他扶着坐下，得到允许后，便开始查看伤口。
墙上的玉狐缓过气来，就想挣扎着挣脱这把剑的束缚。
可他手才碰到剑，就如同被火灼烧一般，竟冒起了黑烟。
莫舒清扯了下嘴角，抱着双手，眼底没有一丝笑意，问：“你这狐狸还挺有意思，哪有取人性命来别人家里取的，瞧不起谁呢这是？”
“呵……掌柜的真会说笑，谁不知避雪山庄里都是些小妖，今个若不是有这臭道士，你早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莫舒清转头看了眼半躺在地上的凤鸣，扬了扬下巴戏谑道：“你果然已经过气了，看，原来是瞧不起你。”
凤鸣咬着牙坐起来，这才明白了为何今晚的酒大部分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原来早打着这样的主意。
“说吧，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我？”莫舒清盯着玉狐断了五个指头的手，漫不经心的问他。
玉狐自知难逃一劫，闭着眼笑道：“这个世道，杀个人还需要什么冤仇。”
“也对。”
莫舒清虽然笑着，但眼底已经凝成霜。
用灵力悬起一根青色的针，手指一抬，正对着他的眉心扎了进去，那根针在扎进去的时候便一分为二，一根扎入骨髓，另一根朝着他的灵识中探去。
站在门口的小妖们都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的看着玉狐。
眼神怜悯。
青色的针入了骨髓，玉狐一开始只觉得扎进去时有些痒，想挠但是挠不到，渐渐的，这样的痒灌遍全身，变成了疼，像是无数只蚂蚁脚上带着毛刺，顺着他的骨头四处乱爬。
他难受得身子微微开始抖动，脸色也一下变得煞白。
“你……你做了什么？”
“这是噬骨针，上面有我们二掌门的蛊毒。”银铃清脆的声音替了莫舒清回答，笑嘻嘻走了进来，像是安慰他：“没事，暂时死不了，也就难受个七天七夜才会死，死了便解脱了。”
七天七夜！玉狐的脸一霎没了一点血色。
忍着疼大骂：“传闻中收灵界是名门正派，谁想居然会以折磨妖为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啧。”莫舒清无奈的摇了摇头，眯着双凤眼觉得好笑，“是啊，而且看你这皮毛颜色也不错，等你死了，我就剥下当地毯，放在接妖客这边的大门口，以儆效尤。”
“你……”玉狐气得七窍生烟，一时口快道：“如此恶毒，也难怪会有人要你的命了。”
果然上当了。
莫舒清笑开了眼：“有人？看来不是你要我的命啊，是有人。”
玉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紧紧抿着唇不再说话。
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在这寒冬时节，他额头上的汗一滴接着一滴从他脸边划过。
这时莫舒清眉头一皱，感知到了她探进玉狐灵识的那根针。
脸色一霎变了。
一般情况下，收灵师跟妖交手的时候，因为怕会伤了自家人，都会习惯性的探一探妖的灵识。
所以收灵师收的妖，签的契约都是清清楚楚的存于妖的灵识里。
而这玉狐，明明没有入收灵界，可他的灵识里，却存有一份契约，而且还模糊不清。
妖是不可能心甘情愿签这种契约的，除非就是，被胁迫了。
莫舒清沉下脸来，借着这事赌了一把，直接说：“我给你个机会，告诉我是谁让你来的，我不仅饶你一命，还能想办法帮你把你灵识那份契约废除。”
果然，玉狐听后慌了神，双眼闪烁着，浑身抖得像筛糠。
“你在胡说些什么，没什么契约，没有，都是我自己靠本事……”
“你没有完成杀我的任务，有这契约的牵制，就算放你回去，你也难逃一死，不如你告诉我是谁，我不仅帮你废了这契约，还帮你净化邪气收了你如何？”
莫舒清打断了他，采用怀柔政策，放轻了声音，逐步诱哄。
玉狐低头咬着牙，静默了一会儿，因疼痛话断断续续的，“此……此话……当真？”
莫舒清点头，“一言既出。”
“是，京城的人。”
第5章
此言一出，不仅是莫舒清变了脸色，正在处理伤口的洛天禹也是神色一黯。
在场的所有妖都知道莫舒清不日后是要嫁去京城的，可现在居然出了京城的人派妖来杀她这种事，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疑惑。
一时间，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莫舒清静静的看着玉狐，似是想从他的细微表情中看出他是否说谎。
这个答案，是她意料之外的。
她没搞明白，这人都还没去京城，仇人都还没认识，怎么就已经有人把主意打到她的头上。
而且这么明目张胆的要她的命，必定是做好了不让她进京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