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侍卫立即拿下了唐婉,还未等她开口,双鬓稍显花白的太后平缓摸着自己的胸喘气,“慢着,”宫女扶着没有力气的太后娘娘,她抚着胸口有气无力地喊住了,“不得无礼,她,方才在救哀家。”
唐婉暗自舒叹一口气,毕恭毕敬道:“多谢太后娘娘,刚才情况太危急了,来不及向娘娘请示就自作主张,误伤太后娘娘凤体,还请恕罪。”
太后娘娘挥手让侍卫松开了她的手,自己由宫女搀扶着走到她面前,大致打量了一下,温婉一笑,“你是御膳房的宫女?怎以往不曾见你过来?”
“太后娘娘,臣女要请冤,”唐婉跪在她面前叩响了头轻微喊着:“娘娘要如何处罚臣女都可以,但家父是被冤枉的。”
太后娘娘坐在凳上,“你到底是何人?进宫所为何事?”
“臣女是郑州通判唐闳之女唐婉,家父前些日子因修建临县大坝被冤枉成克扣官饷导致大坝决堤冲毁沿途百姓的家,如今已被押送进京。”
唐婉一一向太后述说着有关她阿爹的事情,还将搜集来的证词和阴山百姓的请愿书交托给她,她头枕在冰冷硬邦邦的地上,声音抖动:“太后娘娘,家父不会克扣民生的关饷,平日他自己节衣缩食都要为百姓考虑,怎会去拿灾民的救命银两,请太后娘娘做主,唐婉知晓这不符宫中规矩,若皇上和娘娘要惩戒臣女,臣女也无悔,只求能还阿爹一份清白。”
太后娘娘摸着嗓子咳嗽几声,此刻后花园的亭中只有几名宫女,侍卫全在四周站立,没有一人胡乱动着发生任何声响。
“你可知你此刻是罪臣之女的身份,贸然进宫还伪装成御膳房宫女前来慈明殿更是大忌,若方才不是念及你救了哀家,这些条条罪证可都饶不了你。”
唐婉早就知道她这般做会有何后果,叩着头语气坚决道:“臣女知晓,臣女愿领罪,但求太后娘娘在皇上面前能够提及此案重审。”
太后娘娘让她抬起头来,见她那双杏眼中有一汪清泉泛起涟漪,白皙的额头许是刚才用力磕的缘故留下了红红的印记。
“你的事已经有人替你向皇上说了,你的这些东西哀家可以帮你交给皇上,但宫中总是要有规矩,且不论此事后来如何,皇上此刻因灾民入城已经勃然大怒,你又是罪臣之女,恐要在地牢中呆上一段时日。”
太后说着叹了口气,她虽不知此事来龙去脉,但也略致知晓唐闳为官清廉的做派,更听不少人提及阴山才女唐婉的名声,她猜测其中必有隐情,可眼下灾民大量涌入城中,皇上本就不喜,若在此时喊冤,只怕会让皇上加重他们的罪行。
唐婉怎能以一人之力去抵挡皇权,只要能让皇上重审案件还她阿爹清白,她甘愿进牢房领罪,只是在被侍卫押着进牢狱前问道究竟是何人将此事同皇上提起,她实在不知谁还能在这个关口挤上去来和他们唐家有关联。
“士程他替令尊请冤了,听说皇上限他三日内解决城中灾民的问题,若未果,只怕他也要受到责罚。”太后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颇为疑惑看着唐婉,“有一点哀家不解,士程虽说和你们唐家有世交缘故在其中,可这事按理说也应有仪王出面才是,他先是来求了哀家一定不要为难责罚你,再去向皇上请罪,这交情恐不浅吧。”
赵士程随仪王同去临县巡视,不过半路便找了个理由说要折返回去,一怕会牵连到他父王,二来也是怕他会反对困住自己。
第28章 解救
==============
赵士程进宫后找寻的第一人便是太后, 皇上念及孝心多多少少也会听太后的一些话语,而素日里太后娘娘也和他家关系亲近,想着有份情义在能手下留情。
当唐婉听到赵士程为她所做一切,即便此刻被责罚也欢喜, 她微微笑道:“太后娘娘, 臣女希望能将小公爷的罪责一并领了, 他并无过错,只是思量着两家情义, 更不想看到阴山失了一心为百姓的父母官。”
太后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念在刚才她不顾冒着被杀头的危险救了自己,也算是功过相抵不曾对她用刑罚, 只是让侍卫押着她去了地牢。
这是唐婉初次见到地牢的样子,里面阴暗潮湿,关押着各种罪罚的犯人,时不时从不远处就会传来嘶嘶吼叫声, 更在审问间听到鬼哭狼嚎的叫声。在牢房里面干燥稻草下面偶尔会见到有老鼠撺掇出来。
“阿爹!”
在经过一处牢房时见到了头发散乱,衣着囚衣的唐闳,这才短短一月时间他都已经年老几岁了, 沧桑憔悴的面容上挂着贴在两鬓的白发。
唐闳听到熟悉的声音扶着栏杆抓住唐婉的手,老泪纵横道:“婉儿, 你怎么来到此处了?阿爹不是让你先在家中等我回来吗?”
“阿爹,”唐婉刚喊出眼泪就已经止不住往下流,“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你,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身体, 他们对你用刑了吗?”
“阿爹无事,就是连累了你们, 都是阿爹的错……”
两人话都还没说上几句唐婉就被侍卫押着去往另一侧的牢房中,只听得身后低声啜泣喊着婉儿的沙哑声音。
唐婉蜷缩在牢房中一个角落,若不是头顶还有一扇铁窗有光照耀进来,都不知里面是夜里还是白日。
周围传来刺耳的吼叫声,还有不知在何处的老鼠吱吱的叫声,她害怕得捂着耳朵想将这些声音都隔绝在外,可还是透过指缝间传入耳朵里。
门上的铁链突然哗啦一声被打开,唐婉以为盼来了心中所念之人,可刚一抬头见瞧见穿着一身斗篷之人,他进来后周围的狱卒都退了出去。
那人将戴在他头上的斗篷取下,唐婉惊恐看着他,不觉往后站起身来往一旁挪动着,“你,你怎么进来的?”
陈谅冲她微微一笑,“我早就知道你肯定要进京救伯父,我爹正好要进宫述职,也便一道跟着前来。”
他是秦桧的侄儿,随便收买宫中狱卒都能进得来,牢狱中的官差谁能不买宰相侄儿的帐,除非是真的嫌自己命长。
“婉儿,我是真心实意救你和伯父的,听说你与陆家已经解除了婚约,不如……”
“我死都不会嫁给你,”唐婉朝他大喊着:“陈公子,我一向敬重你是个文人,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肯放过我,如今还将冤枉我阿爹,你如此卑劣竟还说着如此大言不惭之言,你走吧,你不想再看到你。”
陈谅解开系在自己脖子处的斗篷,他用手指了一下周围,声音降低道:“你瞧,周围可没有任何人能听到你的述求,在这里只有我能救你,只要你答应嫁我,我立马就跟叔父说让他饶了你们。”
唐婉朝他扔着放置在坚硬木板床上的一床破被子,“你若再不走,我便唤来狱卒……”
“哈哈哈,婉儿,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晓,此刻不比在阴山,没人能帮得了你,这里可是皇宫大牢,谁能进得了这里。”
陈谅一步步逼近唐婉,嘴角一抹□□,“婉儿,只要你嫁于我陈谅,日后我定宠你一世无忧,绝不会纳妾。”
“士程哥哥……”唐婉下意识喊出了这个名字,陈谅站在原地呆愣了一下随即扑着抵着她的双手,“原来你和赵士程还真有奸情,听说他还为了你惹恼了龙颜,说不定此刻被皇上关在了天牢中,怕是无人能赶来救你了。”
“是吗?我看是没有人能来救你了!”身后牢门被一脚踢开,一道怒气的声音回响在整个牢房中。
在大牢外围站立一人,他头戴玉冠,身穿一件青色云锦衫子,腰间绑着一根白色祥云纹犀带,看衣着装扮便知晓他是位皇亲国戚。
陈谅刚回过头来便神色慌张地跪在地上,“裕亲王……”
裕亲王赵承恩抖动着衣袖进屋,哼哧一声冷眼瞥向地面跪立之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公然在牢狱中动朝廷官员之女,还大言不惭,你是个聪明人,若是不想让你爹还有你叔父受到牵连,自是知道该如何做!”
“裕亲王饶命,是臣子一时糊涂,求裕亲王开恩,臣子不想死……”陈谅慌张得连连叩头求饶。
赵承恩冷哼一声,“你方才所言本王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本王想你应该懂你叔父的性子,或许他会教你该如何避免让陈家没有牢狱之灾,不如回家问问他该如何做。”
陈谅一心只想保命,哪曾想他这话到底是何意思,连连叩头领恩,几乎是爬着往外逃离出去。
唐婉刚要屈膝谢他救命之恩却被他扶起坐在木板床沿处,赵承恩笑道:“我只是替士程过来解围的,他此刻正在处理灾民一事,对我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护着你。”
在赵士程还未搬离临安时,两人情义堪比亲兄弟,有时连受罚扛罪都是一起,此番进京他知晓自己肯定分身乏术不能时刻护着唐婉,便只好让他先替他照顾着。
赵承恩也一早便听赵士程提到过关于他们两人之间的故事,只是没想到初次见面竟会在这昏暗潮湿的牢房中。
“婉儿姑娘莫急,士程他一定有办法将你们救出去的,皇上看了太后呈递上去的请愿书,虽怒气未消,但怕引起民怨也答应要重查此事。”
唐婉一直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只要重审此事就一定会存在生机,此趟即便自己被关押也是值得,她还是起身向裕亲王行礼道谢:“臣女自知人微言轻,但求裕亲王一定要帮士程哥哥,他是无辜的,婉儿不想见他因此事被皇上责罚。”
“即便你不言语,本王也会帮他的,”赵承恩沉默半晌问道:“仲铃她,她在阴山可还好?”
第29章 解围
==============
唐婉听他提及这个名字不由想到已经没几日她和赵士程的婚期诏书就会送达, 不由愁思起来。
“她在仪王家中暂居,想来一切安好。”
赵承恩察觉到她面色忧思起来,不禁问道她可是在担忧他们两人的婚事。
“士程他会向皇后说明一切的,我也会帮他说情的, 他不会出事, 莫要担心。”
裕亲王扶起她坐下, 叮咛她几句,此刻不能过度关怀她, 否则传言出去会让皇上觉察多人护她会更加动怒,让她自己当心,陈谅怕是没有机会再来她的找茬。
唐婉没有多问什么, 宫中不比在阴山,多问便是禁忌,为避免再次惹祸上身只好缄口不提他事。
在狱中艰难渡过两日,第三日清晨唐婉裹紧身上残破冰冷的破被子恍惚睁开双眼, 只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面前,顿时间委屈涌上心头,弹坐起扑进坐在床沿边上之人的怀里。
赵士程紧紧抱着她, 满是愧疚道:“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唐婉低声啜泣无声, 这两日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一面想着他阿爹有没有被拉去审问受到刑讯,一面担忧着赵士程若完不成皇上定下的三日约定, 他恐会有性命之忧。
“婉儿,我带你回家。”赵士程擦着她脸上的泪痕, 满眼心疼,将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牢狱中潮湿,她又接连待了两日,只怕寒气入骨,恐她身子吃不消。
唐婉握着他的手问道:“阿爹他……”
“他在牢房外等着我们。”
皇上定下的约定赵士程用了两日便解决了,灾民涌入过多不能硬生生往城外撵,他将所有的灾民安置在城隍庙中,在空地临时搭建了几个草棚让他们临时有可以安身之所,宫中城中有疏通水道修建屋舍工期,便召集这群刚前来避难的灾民,能解决他们的生计还不会无所事事在城中堵塞,等他们有了安身立命的本金时,可自行开铺子,也可以出城。
让皇上头疼的事解决后他也欢喜不少,对于唐闳一事发回大理寺重审,经过武涯寻来的工匠和当时在场的匠人监理,都指明此事和唐闳没有关系,工匠在审讯过程中意外中毒而死,经查证是临县师爷所为,关饷是他和一位富贾勾结想转移,但当时唐闳临时要查寻,便将银两放在了他的营帐中。
赵士程护送唐婉离开大牢,久违的阳光照着她眼睛有些睁不开,看到唐闳正在门口等着她,唐婉哭着跑了过去,唐闳颤抖着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阿爹无事,婉儿莫怕,咱们回家,此事能这般也算是个好结局了。”
唐闳怎不知晓此案并没有将真正操纵之人,师爷不过是浮于表面的替罪羊,但那商贾和他也常搜刮民脂民膏,让两人顶罪推至菜市口砍头也不算是冤枉了他们。
“阿爹,此事是婉儿的错……”唐婉一直没有告知他那晚在唐府发生的事,可又不知该如何提起,更不想她阿爹听到后前去找陈家讨公道。
唐闳为她整理着发髻,他怎会归罪自己的女儿,日后不想再牵扯权贵一事,只想她们母女俩人能平平安安安生过好日子,至于朝廷之事不宜将家人牵扯进来。
在他们离开皇宫前还是先要去和太后道谢,若不是她将请愿书转交给皇上,只怕皇上也不会顾及民情宽限几日发还重审的机会。
可好巧不巧,皇后此刻正在慈明殿请安,先前赵士程已经求她收回成命,只是还未同她多说便得皇上召见,这几日也来未来得及前来请罪。
皇后见跪在地上的唐婉,脸色垮了下来,阴阳怪气道:“本宫见惯了些胭脂水粉,头一次见所谓才女也能如此蛊惑人心,今日一见确实生得水灵,难怪士程要围在你身边讨教呢。”
赵士程双手拱于身前道:“皇后娘娘,此事跟婉儿无关,我待仲铃如同妹妹,从未有过半点非分之想,若是皇后娘娘非要将仲铃赐于我,只怕会伤了娘娘一片好意,也会毁了仲铃一生。”
“放肆,你是指本宫多事了?”皇后娘娘拍着桌面怒道。
太后娘娘轻咳几声发话道:“皇后何必动怒,此番哀家可有话要说,这几日哀家瞧士程为唐家奔波,还来求哀家若是有责罚一定降罪于他,而婉儿也同哀家说过此话,不过才几日就能知晓他们同为一心,皇后莫要棒打鸳鸯。”
这话虽不是在斥责皇后,可她面子上仍过不去,口头上应承着太后的教诲,可语气却依旧强硬,还搬出皇室一向都是一言九鼎,此刻若是反悔收回成命岂不是失了皇室颜面,更是要让百姓耻笑。
正当众人焦灼之际,赵承恩前来给太后请安,他接着方才的话道:“皇后娘娘,臣有一事可解您之忧,又不会让皇家失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