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魄儿的性格,可塑性实在太强,仙风道骨的模样可以装,痞子流氓的德行照样演的好。
她忍着疼痛,直起身,眸中狐光一闪,便勾起嘴角,邪魅不羁的一笑,眼睛又如带勾子似的,冷冷的就看了过去。
而她的身后,便是一根石柱,她稍微动了动,就懒散的靠在上面,随后,便气定神闲的扯下发带叼在嘴边,一缕一缕的,又将自己的乱发,挠扯了一翻后,方才咬着发带一圈圈的缠上,重新扎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长马尾。
红罗也没再吭声,看着她淡定的做完这些个小动作后,才蔑视的一笑,“我本以为,你是变了的,看来,还是这幅熊样子,魔王怎么就看上你了?”
“你家魔王眼瞎啊。”
狐魄儿轻蔑的抬起头,双手环在胸前,似笑非笑的毫不客气的回怼道:“我是谁,他配吗?”
她很是知道红罗的底线在哪里,几个字,红罗就被激的脸色瞬间大变,“死了那么多回了,你还是没学会怎么说话是吧?”
“死了那么多回了,我不也是没死成吗?”
狐魄儿勾唇笑了笑,睫毛轻颤间,便是满眼的薄凉,“我也是奇了怪了,我都克死那么多的人了,什么时候能克的你魂飞魄散呢,你也太抗克了。”
她又挑了挑眉,不客气的说:“不如,你请我到你的老巢喝杯茶,我们再互相探讨一下,怎样我才能克死我自己,怎样我才能克的你魂飞魄散好不好?”
红罗的脸色,越来越差,冷哼道:“你当我是找你来叙旧的吗?”
狐魄儿的脸皮,如同红罗的衣服一样,少的可怜,手指摩挲着碧天,垂着眼眸一笑,又自上而下的扫了她一眼,轻嗤道:“那不然呢?是请我来欣赏,你这衣服今天又少穿了几层,还是?”
她笑的有些痞气,“还是想跟我这个狐狸精谈一下,怎么卖弄风骚,勾引男人呀?”
红罗美目怒瞪,又阴冷的一哼,“你除了将那副狗牙磨得伶俐了些,和那个早该绞了的舌根子外,你还会什么?”
语毕,她臂弯处的铃铛,再次一动,紧接着,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声音,便如空谷回音般,响彻了整个铃音鬼道。
红罗咬着牙说:“是不是忘记了,狗牙磨得再厉害,也要主人给骨头才能啃啊。”
狐魄儿忽的眉头一皱,冷着脸,努力的压着心中的蛊惑,她甩出碧天,疾掠而去,红罗后退数丈,笑得更加张狂,“怎么,还不愿承认你是我的狗吗?”
铃音响的突然,又猛然剧烈,她手腕一抖,碧天便垂了下去,紧接着,狐魄儿也摔在了炙热的铃音鬼道上面。
那密集的铃音,忽大忽小的,总是会在人的冷不防间,突兀的变化,在消磨人的意志同时,也助长了另外一些令人难以启齿的,贪得无厌的欲/念。
狐魄儿现在就如一张古琴的琴身,铃铛就如琴弦,而红罗就如抚琴的人,琴弦能够发出什么样的音色,完全取决于抚琴的人,而琴身只能受着,不管你琴身是千金良材,还是枯枝朽木,结果都是一样的。
随着铃音杂乱无序的响起,又如空谷回音般,虚与实交相辉映,被压制下的妄想,贪心,杂念,怒气怨气,一瞬间,全都蜂拥而出。
狐魄儿浑身的魔气,立刻暴走,火海深渊里的召唤声,又在此起彼伏——
恶音入耳时,便怨由心生,只要铃音不停,自己便可与自己斗上个千百回合。
此时的她,已经自顾不得了,眼中的敌人,也只有自己。
如今的她,杀人可以不眨眼,而自己与自己较起劲来,也是相当的可怕。
碧天骤然甩出,尽忽的,全部招呼在了自己的身上,若不是碧天认主,恐怕这七根带刺的寒鞭,早已将她剐的血肉模糊,就地凌迟了。
红罗的话语,在狐魄儿的耳边散了开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吗?”一阵刺耳的笑声,同那铃音一样,听了让人抓狂,“这只是个开始。”
与此同时,白无泱他们,也已经进入了石头阵中。
初到山顶时,本是没什么异常,三人只是对着地上一排杂乱无章的脚印,皱起了眉头,可也就眨眼的功夫,便瞬息万变。
怪石猛然移动,突兀的出现,突兀的变化,每个石头都有一人多高,如一堵堵高墙般,挡在了身前,还好三人的反应都是极快,在怪石没有把他们分开前,三人迅速的聚在了一起。
怪石中隐藏着一缕缕金色的强光,随着怪石的移动,金色的光芒,也在四处闪耀。
此时已是傍晚,但已然是恍如白昼,但炙烤的感觉,又比白昼更加灼热,金光所到之处,都是炙烤一片,人在其中亦不敢睁眼,如同掉进了烈焰深渊那般。
金乌来者不善,一身黑衣战甲,头戴黑色面具,浑身上下,皆是被一身黑色苦闷的气息所笼罩着,只漏出了一双辩不清任何情绪的眼睛。
他浑身散发出源源不断的金光,将整片的石头阵,都笼罩在内,就像撒下了一张弥天的大网那般,好像不烤出人的三魂六魄,金光就不会散去一样。
白无泱甩出参商,紫龙便绕着参商由小到大的盘旋而出,龙吟长吼一声,便仿若劈天撼地。
紫龙随势腾天而起,神龙摆尾般的横扫天际,乌云滚滚而生,又如海浪奔涌之势,一道电闪,瞬间撕裂了长空,雷声轰隆,尽数雷电,疾掠着向金乌劈去。
金乌躲闪不及,受了一击,身上的光芒,也随之暗淡了不少。
钟弋和岳崇对视一眼,挥剑而起。
将军的剑,虽是出入凡尘,但也不甘示弱,也曾在血雨腥风中身经百战,杀敌数万重,破敌千万军,屠尽梦虚女国之生魂,斩尽妖蛇之怨灵。
一把由鲜血铸成的剑魂,又岂会轻易言败,早已是杀气肆意,急待出鞘,只等主人的一声命令,便疾掠着奔赴了那厮杀的战场。
忽而两道寒光交错,仓哴一声剑鸣,便已在这漫山之上回荡,剑光凛凛,为战而来,嗜血而生。
利刃锋芒,如同它们的主人那般,我自张狂,极尽张扬,不胜不归。
一边红罗前来助阵,三人与之打的不可开交,觥筹交错间,便是几个回合已尽,金光迸射,紫龙便强势镇压,道道闪电撕裂而过,掣肘了金光,也劈的金乌毫不留情。
红罗化出一把钢刀在侧,一化二,二化四,四化无数,将军的剑也是游刃有余,刺耳的琅琅之音,铮铮嗡鸣,兵戈相撞间,毫无惧意。
征战在屠戮场上,血海中滚过的剑,不染上点血腥子味儿,又怎会心甘,只会越战越勇,即便是钢刀无数,嗜血疯魔的剑,也可杀出一条血路。
而另一边的狐魄儿,却不能如他们战的这样酣畅淋漓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是在自己与自己博一个胜负,亦正亦邪的自己,殊死相抗。
她眼中时而清明掠过,时而血色浸染,时而将那心中的帝神捧得高高在上,时而又仇恨满满,一条条血淋淋的伤疤,皆是那一道道过不去的沟坎。
而眉心处,那点妖冶的星火暗纹,也已经时隐时现,暴躁的九条尾巴,在烈焰中翻飞,白色的发丝,早已被身边的妖风,吹的更加凌乱,碧天的光芒,有一缕忽而没入了她的眼睛,她眉头紧皱,便一记心头血喷出,晕倒在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残败的石头阵中醒来,怪石嶙峋,此时早已变成怪石残渣,而周边,也不乏有血色的猩红。
她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袭白衣,早已染上了一身的血污,浑身的力气,也已皆数散尽在那铃音鬼道之上了。
她目光涣散的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便一步一酿呛着朝前走去。
夜色黯淡无光,狐魄儿的双眸,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走一步,都如同踩在了棉花上一样,终是连最后一丝,挣扎着自己走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才忽而两眼一闭,又晕了过去。
第30章 我的软肋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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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有着树影婆娑的沙沙之声和几只鸟儿的啼鸣。
“老大老大,醒醒呀醒醒。都睡了三天了,怎么还不醒?”
“逃逃呀,你就别再叫魂儿了,快啦快啦,再等等哈。”
“我等不及了,我要回去找八芝。”姬逃逃说。
“哎呀呀,老朽好歹也是年纪一大把了,就这么信不过吗?最多两个时辰肯定醒,放心吧。”水杉老头说。
“树仙爷爷你可别骗我,真的吗?”姬逃逃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真的不能再真了。”水杉老头伸出了一根枯槁的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
而此时,狐魄儿的耳边却响起了另外一个声音——
“山川有意气化仙,天地无心魄无缘,一遭红尘万般念,却是无缘胜有缘,红尘散尽千般愿,唯有一愿天可全,一死已赴全天颜,一缕轻魄震苍天。一身狐骨狐不在,沧海桑田年复年。”
狐魄儿再次听到了那似从远方飘落进耳边的声音……她缓缓的睁开双眼。
“老大老大,老大醒了。”
狐魄儿一拧眉,刚刚醒来,姬逃逃的声音对她来讲,却是有些吵嚷,她环顾了下四周,此时的脑中有些空荡荡的,只是本能的开口问道:“我师父呢?”
水杉老头微微一笑,“在隔壁晕着呢。”
狐魄儿愣了愣,忽的面色骤冷,掀开被子就冲了出去,“那二位将军呢?”
树仙望着那早已踏出门外的身影,摇了摇头,用了一个传音术,慢悠悠的讲道:“二位将军也伤的不轻,都养着呢。还有啊,你不用担心,北帝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为了救你,耗了不少的修为,休息休息就好了。”
树仙还说:那日,北帝与二位将军破了红罗她们的阵法后,大家都受伤了,红罗和金乌也逃走了。
而北帝和将军就漫山遍野的找你,两天后,才又在石头阵附近发现了昏迷的你。
哎呦……
你那个小样子,可真的是惨不忍睹啊,整个妖形都显出来了,青丝变白发不说,九条尾巴还拖拉着,一身的伤呢。
三人当时都惊傻了,最后,还是你的那个小师父最先反应过来,将你抱了回来,便用自身的修为给你疗伤,疗了三天三夜,这不,终于你醒了,他晕了。
听完树仙的话,三日前的记忆,一丝一缕的也皆数回到了脑海中。
狐魄儿的手有些颤抖,那颤抖的手,与白无泱的脸颊,只有那么一毫米的距离,哪怕是她颤抖的再剧烈一点,就能触碰到了。
可——
偏偏就是颤抖的仿佛也可被自己控制的那般,就停在这一毫米的位置,不退不进,不前不后。
两行清泪缓缓的流下,那一抹苦涩的滋味,也只能从眼角溢出,又生生的吞回了肚子里,她薄唇轻启,又似是在喃喃自语的道:“师父,你怎么还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呢?我这条烂命,死了岂不是更好?”
她顿了顿,哑着声音说:“这样死不了的活着好痛,心好疼啊,什么都改变不了,想做什么都做不到,我的这颗心,真的是不堪蛊惑的。”
她哽咽着,看着白无泱的眼睛细数着自己的缺点:“我意志力不坚,自制力不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这颗心就会摇摆不定”
她抿了下嘴角,又将眼泪含在了眼底,而后才慢着声音说:“师父,人都是有软肋的,你有吗?”
白无泱自是不会回她,她哭着哭着就笑了,“我有啊,我?我的软肋是你啊。”
她说:“我的意志力,经不起对你的一点一丝妄念的蛊惑,我的妄念,不单单只是希望与你平淡如水的共处,它,它想要的更多,是你给不了的,我得不到的,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怎么办?你会不会又要与我恩断义绝了?”
她想起自己在铃音鬼道时的样子,猛的又害怕起来,声音随之都有些发颤了,“爱而不得,由爱生恨,那种面目可憎的样子,我已经看过了,不想再给你看了,太丑了,我怕污了师父的眼睛。”
屋子里静了好半天,她忽的闭上了眼睛绝望的说,“剐了我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请师父亲手剐了我吧,魂飞魄散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她深呼一口气,方才慢慢的睁开了眼睛,随后,便缓缓的俯下身,唇角轻轻的碰了一下白无泱的额头,又似有似无的在他唇上轻点了一下,手才如蜻蜓点水般抚上他的脸颊,非常落魄的说:“这样的我?师父是不会喜欢的对不对?可我,我也恨透了这样的自己呀,我扛不住蛊惑,又舍不得离开你,我废物极了是不是?”
她无奈的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白无泱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神色暗淡,脑子里乱的很。
除了她到底是谁,没有开诚布公的告诉他外,其余的每次讲话,都是这样的直来直去,不过脑子也不绕弯子,就这样赤/裸/裸的皆数说给他听。
她倒是坦坦荡荡的交代,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不过她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小师父现在是人不是神佛,他也会心痛也会难过,也会有抛下过又捡起来的割舍不掉的七情六欲。
而这些个只能自己消化掉的难言之隐,皆是拜她这个罪魁祸首的坦荡所赐。
那一身不受控制的欲/望他也有,不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克制。
额间的余温,唇边的清甜,心尖的悸动,他把自己伪装成了自己都不待见的样子。
一次一次的默默接受,又一次一次的容忍下了她的肆意妄为。
白无泱紧闭上双眼,咬破了嘴角,对自己的行为觉得混账极了,对自己身体的反应,也真是耻辱极了。
他慌慌乱乱的起身,狼狈不堪的跑了出去,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跳到了后山的瀑布里去的。
冷静,冷静,他也是第一次感受到,无论如何,都是冷静不下来了。
即便是冷水冲洗,这凡尘俗物也是抛不干净的,反倒是脑子里难以启齿的念头不灭反增,身体也在不断的与他抗议,冰凉的泉水,怎样都冰不透他身上的余温。
被这冷水洗礼后的自己,丝毫没有感到半点痛快,只能又带着这十分厌恶的一身邪恶的怒火,慌张的跑了回去。
当他推开房门的瞬间,恰巧撞到了狐魄儿在为他整理床铺,白无泱脸色一沉,难看的很,这一身的燥热,折磨的他更是狼狈不堪,尴尬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