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同宇文融安已经着手准备去往沅州与周王军队汇合一事不得向使节提及,以免对方压低价码,令我们处于被动。”玉楼嘱咐众大臣,“如今北齐摇摇欲坠,有十万大军压境势如破竹,如同摧枯拉朽,他们定然不战而降。然三足鼎立好过两国对峙,北齐灭,则我大陈唇亡齿寒,宇文皇帝的野心远不止吞并北齐,北齐一旦灭亡,下一个就要过长江过黄河,图谋我大陈了,所以无论周王给出什么条件,我们只出五万精兵,三千骑兵,攻下淮泗之地,便班师回朝,只剩周、齐两国互相撕咬,大损国力,只待北齐恢复元气,三足鼎立。三五年之内我们只坐收渔利。”
“太后英明!”
“宣周王使臣!”
先帝丧礼已毕,淮王陈允也实在没有理由再勾留京中,不得不启程赴淮阴,探子来报,淮王赴驻地,只宇文怀一人前往送行,连摄政王也称忙于外事,不得前去。除去陈允,其他文武百官皆列于朝堂。
使臣入得殿来,呈上周王文书:“我大周皇帝听闻贵国新帝登基不久便仙逝,心中悲恸不忍,遣我等来吊唁,只可惜那样一个旷世奇才、俊逸青年!真乃天妒英才也!”
陈粟道:“替我们谢过大周皇帝。先帝虽仙逝,其生前使我大陈江山回归霸主子孙,此功得传千秋,先帝临行前将身后事安排得极为妥帖,百官拜服,万民安乐。想必你们沿途也了解一些了。”
使臣客套道:“正是,正是,贵国在皇太后和摄政王治理下,井井有条,百废俱兴,百姓安居乐业。听闻小皇帝尚有五月方能落地,我大周皇帝特命我等送来贺礼,礼单在此。”使臣呈上礼单,杨文扇接下。玉楼开口道:“替本宫谢过大周皇帝,汝等此番前来,怕不只是来追悼先帝的吧?”
使臣拿眼偷瞟座上皇太后,虽华服重冠,却掩盖不住一张年轻绝美的面孔,肤如羊脂凝膏,吹弹可破,眉梢眼角具是风情,最是这个鼻子生得好,玲珑挺翘,鼻尖小巧,抬高人中,乃是福禄双全之相,虽是年轻女子,却天然一股正气,拒人千里,不怒自威,令人不敢逼视。话虽不多,却直击要害,使臣忖道:“这世上竟有此奇女子,传闻陈昌因她而死,如此看来竟是真的了。”
使臣回过神来:“皇太后英明!我大周皇帝命我等奏请贵国出兵讨齐,齐王昏聩,如今齐国境内千里绝烟、饿殍遍野,民怨载道,内叛外离,此诚解救百姓、攻克齐地的好时机。”
摄政王笑道:“大周皇帝联合突厥,多次伐齐,久攻不下,齐国富庶,人口两倍于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只怕我们也爱莫能助。”
“摄政王此言差矣!齐国此时已强弩之末,我们只略施兵力,则势如破竹。周王愿与大陈友好睦邻,故而有此一邀。”被陈粟言中要害,使臣脸上不好看。
萧让打圆场:“使臣莫怪,如今我朝光复不久,内外整修、百废待兴,且水军、骑兵物资匮乏,只怕兵力有限。”
使臣倒也能言善辩:“大司马此言差矣!贵国一切井然有序,何须大量兵力维系内政?且我丰州军民闻得贵国沅州、天门郡驻军将士一心,日夜操练,边界安稳,又何来休整一说?”
“果然瞒不过使臣。我们沅州、天门郡一带驻军恰好有五万余,骑兵三千,只是若遣往北伐,我沅州天门郡一带边防空置,倘若周王给我们来个偷袭,我们只怕要吃亏了。” 萧让故作为难。
“我大周皇帝早已想到贵国有此顾虑,承诺我丰州边境驻军一个不留,全部派往北齐。这样贵国就无后顾之忧了。”周朝使臣唯恐萧让不肯出兵,忙承诺道。
陈粟见好就收:“既如此,使官便拟了章程来,我们即刻陈兵北齐,助周王一臂之力。”
“好,摄政王好魄力!小臣已列好条款,只需按摄政王所嘱略改改。”使臣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不辱使命。
宇文融安委任步兵骑兵统领,早已前去天门郡拔营启程,摄政王调集湘州部分驻军驻守天门郡和沅州,且命烽火台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周王虽承诺不对陈用兵,可兵不厌诈,边防要塞不可儿戏。陈粟随即王驾亲征赶到丰州与宇文融安汇合。
秋日凄凄,百卉俱腓。乱离瘼矣,爰其适归?
这入冬前偶尔的温暖天气反而让人更加伤怀,明知雨雪将至,却留恋这日头,不肯放手。午后太阳底下,玉楼在明窗前榻上懒懒的不肯动弹,小太监来报,摄政王府的人觐见。
是个伶俐的小厮,素日总跟着陈粟的。上来就叩首:“给太后娘娘请安。”
“你且起来回话。”玉楼挥了挥手,“可是你家王妃嘱咐你来的?”
“回娘娘,并不是,王爷临走时吩咐奴才将此物献于太后。”小厮答道。未儿命小太监接过他手里的黄花梨木盒子,递上来打开一瞧,未儿看得眼都直了:“好好好,这种染色的丝绸从未见过,水色甚好,握在手中像是水流一样往下淌!这配得上我们娘娘。”
玉楼喝止她胡说八道:“未儿,这么名贵的东西不可乱动。”转而对小厮道:“你还是替本宫谢过你家王爷,让他自己留着吧,本宫不缺绸衣。”
小厮哭丧脸:“娘娘体恤小人,娘娘若不收,王爷回来会责罚小人的,王爷说此物只有娘娘您用方不算暴殄天物,此物乃是西域少见的冰蚕丝织就,冬日贴身即暖,夏日凉爽。王爷就得了一匹,擅用有僭越之嫌,只好呈给娘娘。请娘娘务必收下。”
“罢了,想必你们王爷的差事也不好当,你且回去吧,本宫收下了。”玉楼转头命未儿收起来,“西域冰蚕丝,断断要放好了,否则虫蛀了咱们可赔不起。”
第8章 华林苑遭遇疯犬,白玉楼受伤遇溺
待小厮一走,未儿忍不住好奇又翻看起这冰蚕丝做的衣服来,忽而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出现一个图案,细看之下,竟是一朵莲蓬,忙叫玉楼看。
玉楼心里咯噔一下,继而神色如常:“大惊小怪的作甚?哪件衣服上没个花儿朵儿的?未儿,还不收起来?此事休要再提。”“娘娘也觉得不对劲?这男女之间送衣服本就于礼不合,何况还是贴身的衣物,这朵莲蓬更是让人觉得不安,只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未儿口无遮拦。
玉楼生气了:“大胆,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未儿泛起痴来:“娘娘,你说的可以让未儿私底下畅所欲言的,如今要言而无信了。”
玉楼实在怪不起她来:“你且说说,你这番话传出去是个什么结果,我是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如今纵得你嘴上越是没个把门的了!不管这衣物是表情意、表忠心、还是绵里藏针,我们都只能当它是个臣下对我腹中小皇帝的忠心。”
“未儿知错了,未儿不会说的,死也不会。也不告诉尹妈妈。”
“未儿姑娘,你这大嗓门,我在门口都听见了。”尹妈妈端来果子给玉楼提神。孕中胃口差,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倒是这酸酸的小橘能对上玉楼的胃口。
“尹妈妈你真的听见了?”未儿没觉得自己嗓门有多大。
玉楼教训她:“罚你吃两个酸橘子。咱们现下虽然安稳了,却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没有错处他们还恨不得给咱们编排罪名,一旦有了把柄在人家手里,咱们项上人头可朝不保夕,这宫里看着虽是咱们自己的人,可保不齐有不怕死的,有求财的让人捏在手里对付咱们。如今也是个大人了,你的忠心我是不用猜疑的,唯独怕你让我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
“未儿知错了,未儿认罚,只因为娘娘你的本事太大,总是能化险为夷,未儿才有恃无恐。看娘娘吓成这样,未儿知道严重了,从今以后再也不敢了。”
尹妈妈道:“未儿姑娘还不去外头看着,我和娘娘说几句吧。”
“是。”
尹妈妈低声道:“霸主的这几个儿子,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本性都不坏,淮王顽劣,放荡不羁,可到底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先帝和摄政王自小稳重,当日霸主是想在陈昌和陈粟之间选一个贤能的当太子,可太皇太后断断不肯让陈粟入主东宫,说他心思深沉,杀伐决断,他若当了太子,其他皇子只怕要遭殃。”
玉楼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
尹妈妈道:“娘娘且听我说,摄政王素日里待你,可不只是对皇嫂那么简单。娘娘可要提防着。”
玉楼嘴硬:“尹妈妈多虑了,当日摄政王为了化解先帝与众臣的危机,还曾提议我嫁往淮王府,且摄政王当日向先帝承诺,就算我入了陵王府,他也以皇嫂之礼待我,实在不用提防什么。”
尹妈妈道:“人是会变的,何况娘娘这样的人品,连我这个活了一大把岁数的老奴都爱不释手,何况摄政王这样血气方刚的后生。娘娘不得不自持。”
玉楼忙宽慰起她:“尹妈妈放宽心,你且将这衣服收起来,束之高阁。我既不得罪他,也不想让他胡乱猜度。”忽而又想起一事:“太皇太后那里如何了?”
尹妈妈回:“奴婢去瞧过了,太皇太后于同泰寺静修佛法,得佛祖庇佑,身子已无大碍,只是性子愈发寡淡了,陈昌是她最心爱的孙儿,英年早逝,她时常说自己长寿,抢了他们的福祉。”
玉楼无奈道:“她定是恨极了我,我几次三番求见,她都驳了回。命跟前的人务必好好伺候。”
“奴婢知道了。”
天气越来越冷,华林园里几乎没什么花儿了,梅花不到开的季节,只剩了几朵快凋谢的菊花,零落残败,分外添了几分凄凉。
玉楼甚少来这里走走看看,只因后宫女子众多,无处可消遣,常来华林苑,自己来了她们诸多不自在,今日也实在是烦闷无比,几位大医都建议出来多走走消食,有利于胎儿成长。尹妈妈说这里有一处汤泉,乃是上好的泉水,玉楼一大早就让人清理了池子,趁着午后阳光正好,来这里泡泡解解乏。
汤泉旁边有一处鱼虫园,鱼池里早早注入了温泉水,鱼儿在温暖的水里游来游去丝毫觉察不到冬天的降临。汤泉分为药汤、香汤,玉楼甚爱这桂花的香味,便选了桂花池,这个露天的香汤池里外三层纱帐,即便外面是寒冬,也不至于出浴时骤然冷的受不了。 玉楼脱下披风披了浴衣正要进汤池,突然从纱帐之中窜出来两条恶狗,凶狠扑上来,玉楼毫无防范,身上浴衣缠住了腿脚,几乎不能挪动,电光火石之间狗已扑到身上!玉楼平生最怕这些长毛的动物,尖叫着想要逃开,可是这两条狗像是疯了一样,张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咬了过来,玉楼躲不过,硬生生拿手臂挡了下来,恶狗咬定了人就不肯松口!眼看第二条也要扑上来,玉楼心知这两条狗肯定有了疯病了,连忙喊“未儿”,第二条扑上来尖牙划伤了玉楼肩膀,顿时血流如注。未儿和太监们听见玉楼尖叫,忙闯进来,玉楼此时已滚入汤池,恶狗怕水,玉楼下水后方松了口!此刻玉楼已经昏厥,淹进了汤池中,未儿赶紧扯起来防止她呛水。
众人手忙脚乱抬起来送进了璇玑殿。未儿又急忙传来赵烈,赵烈查看伤口,大叫不好,又看了看那两条已经被制住的狗,急忙命未儿往外挤血,越多越好,未儿急得直哭道:“娘娘本就体弱,为何还要让她流这么多血!”
“未儿姑娘有所不知,这两条狗做夹尾状,畏水畏光,乃患有疯狗症,若是不能把污血完全挤出来,这疯狗症就会传染给娘娘,一旦患此症,绝无生还的可能。”赵烈解释道。
未儿想起玉楼素日里对她的好,如同再造父母,哭得更伤心了。此时杨文扇忙提醒道:“娘娘昏迷不醒,速速派人快马加急禀报摄政王返朝,以防有人趁乱不轨,另外还要把匡大人萧大人请进宫里主持大局。”众人方想起来娘娘定是被人加害,未儿命内侍悄悄前去匡大人萧大人府上密报,将匡大人萧大人接进宫中。并通知匡仲愚召集卫尉护守璇玑殿。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看客,中间偶有情节会有些突兀,那是因为前面还有22章没有发,因为情节发展缓慢,被截去,会在适当的时候奉上。
第9章 璇玑殿险象环生,摄政王千里救嫂
赵烈为玉楼包好伤口,玉楼仍在昏睡中,不多时,匡世奇萧让已经来了,深感此事凶险,分明有人要置玉楼于死地。只可惜众人在华林苑中慌乱不堪,并未发现有异常,也不曾见周围是否有行径可疑之人。如若有人故意为之,只怕此时也跑得无影无踪了。
匡世奇萧让等到天亮,也并没有发现什么,着人将两条狗带上来,这种狗体型高大,生猛异常,乃是北地的猎狗,大陈境内并不常见,宫中华林苑曾养过波斯国的小狗,不曾见过大狗,定是有人蓄意放进来,且恰好放进汤泉的纱帐中。此人能随意进出宫闱,这么大体型的狗,况且是有了疯病的,女人定然制服不了,必是个男人,且还不止一个男人。两人揣测着又静悄悄去了汤泉,发现纱帐中又木桩,木桩上有两个被齐齐砍掉的绳扣,瞬间明白了,这两条狗原本有人悄悄拴在这里的,见玉楼进去了,砍断狗绳,放狗咬人。此人必与此狗相熟,否则一旦砍断狗绳,疯狗还指不定咬谁呢。
如此一来,此事就好查了,这宫里不曾放走一个人,既然人没有发现线索,那就让狗说话。只是此事涉及内宫妇人,外臣不好决断,玉楼也没有转醒的迹象,两位老臣只好耐着性子等。赵烈和未儿一直守在玉楼身边,唯恐有什么闪失,只是赵烈面露担忧,他知道这其中的严重程度,倘若是寻常的狗,尚且没有定论,可这两条狗是确确实实染了病的,若是清理了污血,娘娘或许能得天庇佑,有一丝希望,如果天不佑陈,便要母子俱损,回天乏术了。
半晌午的时候,一匹快马直冲璇玑殿前,众人细看乃是摄政王陈粟。陈粟早已顾不得脱履解甲,直奔后堂,见玉楼毫无生气在那里躺着,以为已经不好了,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冲上前抱住玉楼大吼:“白玉楼,你不准死!我大陈的江山还在你手上,你死了我怎么办?”未儿急忙劝住:“王爷,娘娘暂时没事,只是昏迷不醒,您仔细娘娘身上的伤。”陈粟听闻狂喜,抓住未儿使劲摇晃:“她没死?她没死?真的吗?未儿!”匡世奇和萧让已经深觉不妥,陈粟却全然不顾,扯过赵烈问:“她会不会好起来?”赵烈无奈道:“王爷,娘娘被颠狗所伤,染上颠狗症的可能性很大,但愿娘娘和腹中皇子福大命大,得天庇佑。”陈粟听闻忙又开始呼唤玉楼:“玉楼快醒来!别睡了,你的办法最多了,快醒来看看该怎么让自己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