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样,白玉楼仍旧没醒,未儿忙过来劝道:“皇上,娘娘昨夜高兴,多喝了几杯,这会还没醒呢,皇上实在不必动怒。”
陈粟不依不饶,玉楼只好悠悠转醒:“皇上,为何动怒?你抓得我好疼。”
陈粟松开她:“你说说,这个薛昭仪是怎么睡到朕身边去的,你是怎么算计的朕?卧榻之上,岂是你说让就让的?好一副铁石心肠!”
玉楼道:“臣妾昨夜醉酒,也不记得了,薛昭仪倒是禀过臣妾,晚膳过后要来汤池沐浴,臣妾倒将此事忘了。”
薛昭仪只在内殿榻上哭。陈粟喊道:“杨文扇何在?拉出去!”
玉楼忙阻止:“慢!皇上不过是宠幸了一个自己的嫔妃,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喜欢她大可以以后丢开手,让她远远住着便罢了。你杖责她五十大棍,剩下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岂不是又要叫朝臣非议?”
陈粟咬牙切齿:“白玉楼,你是何居心?”他捏起她的下巴,“朕还要怎么对你?你就是一块冰也早该化了,你心里住着个死人要到什么时候?你太叫人失望了!”
玉楼生气了:“陈粟!你住口!他是你哥哥,我的亡夫。你夺嫂夺位,有何脸面指责我对他一往情深?”
陈粟举起手要扇过去,白玉楼抬起脸等着,他终究没有下去手:“皇后神志不清,有失凤仪,着禁足璇玑殿,不得外出,任何人不得探访。”
未儿忙跪下求饶:“皇后娘娘昨夜醉酒,的确不知情,皇上醉酒去了汤池,正好薛昭仪在里面,皇上大约是把昭仪娘娘当成皇后娘娘了,皇上您息怒啊,娘娘好容易一天天好起来,您别再把她关起来了!”
玉楼一言不发,说起这个事情,她真的不想解释,原本是想着让薛昭仪试着接近陈粟,没成想这薛昭仪竟然是个沉不住气的,可事到如今,也不得不保下她。“未儿,不用多说了,但听皇上发落。”玉楼只希望他能留下薛昭仪一命。
陈粟道:“你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只当朕宠爱你,不敢拿你怎么样,你敢算计天子,自然有你的好果子吃。”
遂吩咐杨文扇把璇玑殿大门锁死,任何人不得进出。
第38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薛昭仪知道自己闯了祸,心中憋屈,却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因为临幸了一个嫔妃发这么大的火,旷古奇闻。后宫三千佳丽,不都是皇帝的枕边人,却为何自己让他如此厌烦,仿佛奇耻大辱,不由得心中更加恼恨,鼻子一酸,眼泪珠子滚落下来。
玉楼安慰她:“皇上一时转不过性子来,你别气馁,好在他也没有狠罚你,如今你好歹是后宫里第一份恩宠,应该高兴才是,好好养着身子,这几日可是受孕的日子?”
薛昭仪一边哭一边说:“正是。娘娘,臣妾是后悔,后悔行事鲁莽,连累娘娘禁足。”
玉楼道:“此事你是做得急切了些,不过不打紧,过几日我告个罪,自然就没事了,眼下我正好过几天消停日子,你且回你宫里去吧,可记住我说的,到日子让御医瞧瞧。”
薛昭仪满怀感激:“谢过娘娘,臣妾告退了。”
璇玑殿的日子却是不好过了,殿里奴仆悉数撤走,原本未儿和尹妈妈也要被调开,无奈两人死活不肯离开玉楼,杨文扇也觉得此事皇帝太过苛责,去回了皇帝说两人死活不肯走,才算作罢。一应餐饭全部从外面送进去,小厨房里竟然是一粒米都没有剩下,玉楼想着陈粟不过是发几天脾气,总不至于饿死自己,可看眼下的情形,长此以往,难保不饿死,最令她不能忍受的是,不能去瞧宗儿了。希望元思知道此事,能想个法子让自己和宗儿见上一面。
却说陈粟一怒之下罚了白玉楼,想起她联合别人谋算自己床榻之上这点事情,心中有说不出的窝火,杨文扇说她困在璇玑殿却还悠闲自在,每日仍旧练刀法、箭法,给她们那点口粮只够一个人吃的,未儿和尹妈妈留下来一下子增加了两人的口粮,哪里吃得饱?可是玉楼是个硬骨头,她不但不求饶,杨文扇去问话,她连只字片语也没有传出来。陈粟问杨文扇:“未儿和尹妈妈的口粮哪里来的?”杨文扇犹犹豫豫:“说是娘娘硬要她们先吃的,自己时而吃时而不吃,只说自己不饿,正好减肥。”“哼,她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看她能硬气到几时。”杨文扇道:“皇上何必置气?娘娘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您后悔也来不及了。”“饭可以吃不饱,朕知道她定然想见见宗儿的。你盯紧了,不许贵妃让她见太子。”陈粟只有这一个杀手锏了,他知道她可以连命都不要,陈宗是她唯一的软肋。
元思得杨文扇传话,两头为难,只好来劝陈粟:“皇上既然爱重皇后,就不要做这些伤害情分的事了,娘娘若是个水性杨花的,心里早已将先帝抛诸脑后,皇上不正是看重她的情深意重吗?如今倒为她这点好处生气,先帝才去了一年不到,换做谁,也不能陪着新欢笑逐颜开呢,皇上,心急吃不得热豆腐。”
陈粟道:“倘若只是为这个,我倒没那么生气,她裹同薛昭仪谋算朕的床榻之事,实在不能忍。”
元思掩面而笑:“瞧瞧皇上,如今除了娘娘谁也近不得身了,若是坊间才子佳人两情相悦倒不失为一段佳话,可身在帝王家,这就是对不起宗庙社稷了,传到朝堂,难免不令群臣非议,动不动就上折子了。”
陈粟拉起她的手:“元思,你是最懂我。无论何时,我都不忘你是我发妻。纵然我心有所属,也必不负你。”
元思知道他满心惦记着玉楼,又不肯服软,于是劝道:“皇上不如让玉楼见见宗儿,断不可伤了她的心,我也劝劝娘娘,给皇上服个软,局面自然就回转过来了。”
陈粟道:“你去劝倒也罢了,只是不可让她见宗儿。”
元思还要劝,陈粟摆手:“不必了,她见了宗儿更加肆无忌惮了。”
玉楼见元思独自一人来,没见到宗儿,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心下也凉了半截,陈粟知道她的软肋,就像当初逼她就范一样,于是苦笑着说:“贵妃不必多说,我也没有力气多说话。适才练箭有些透支体力,不奉陪了。”说罢兀自去睡了,未儿来送元思出殿:“贵妃娘娘现下我们娘娘是钻了牛角尖了,你看她都瘦了一圈了,您再劝劝皇上,娘娘这个性子,他是知道的。”
元思两头为难,又来了太极殿,皇帝已然在忙国事,不好叨扰,只好托杨文扇转告皇上璇玑殿的话,便离开了。
陈粟是下定决心要等玉楼告饶,于是日日只顾埋头理政,夜夜歇在太极殿,后宫中有称奇的,有疑惑的,最多的则是幸灾乐祸,丹阳尹之女,唤作徐彩儿,被封了个婕妤的,自打入宫没有见得皇上,心中甚是不满:“最是无情帝王家,今日宠冠后宫,明日就能掉进冰窖里。皇后如此贵重,也免不了被弃如敝履。哼。”几个胆小的良人忙劝她慎言,她却满不在乎。“走,咱们去璇玑殿瞧瞧。”
正是内侍给璇玑殿送餐的时候,徐婕妤上前盘问:“这是给谁的餐饭?”
小内监见问忙道:“回贵人话,乃是给皇后娘娘的。”
徐婕妤道:“这么点饭,够几个人吃的?皇上不知道里面还有尹妈妈和未儿吗?”
小内监答:“回贵人,皇上吩咐只给一个人的分量。”
徐婕妤笑道:“皇上真是......好记性,只记得皇后娘娘。”说罢从路旁的草丛里抓起一把土,撒进了饭菜里:“小公公你怎么当的差?她们三人这饭菜远远不够,从今往后要照着我的样子,给她们添点才对。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监呆傻原地:“小的叫沈富来,娘娘这样子她们还怎么吃啊?”
徐婕妤从手上褪出一个翡翠的手镯,递给他:“富来公公,来宫里这些日子也不见长进,可不是不会揣测上意的缘故?要学会替皇上分忧。”
沈富来原本就是个十岁出点头的小太监,来了宫里处处受人排挤,郁郁不得志,想着自然也是因为不会揣摩主上的意思,如今有人提点,犹如醍醐灌顶,连忙磕头道谢:“谢娘娘提点。”
徐婕妤拍拍他脸蛋:“往后你有空就上我宫里去,我那儿也有好差事等着你。”说完扭着腰肢走了。沈富来想着自己有了好前程,心里乐开了花,餐餐在玉楼的餐饭中撒些土,要不就是一些残羹冷炙,馊饭冷汤,日复一日,玉楼几人的日子更难过了,她对尹妈妈说:“这样你们两个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如此下去咱们定要饿死在这里了。尹妈妈你出了这殿吧,你诺大岁数,还要跟着我吃这样的苦头,皇上与我赌气,只怕有人在中间作梗,尹妈妈你若在外面还能照应照应我们。”
未儿道:“娘娘想简单了,如今哪里还是咱们能说了算的,这些个侍卫将璇玑殿守得严丝合缝的,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我那日想出去为娘娘取一些药材也不能够了。可如何是好?”
玉楼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隔壁西苑元思那里也是一丝动静都没有,玉楼问未儿:“宫里现下可有能果腹的?”未儿摇了摇头:“小厨房也没什么库存,仆役撤走的时候连米也没有留下一粒。”
“未儿你去湘妃竹底下看看有没有嫩竹笋,把它掘起来,尹妈妈,你昨日不是说那边墙根有老鼠,看能否拿些剩饭引出来?”玉楼吩咐两人,自己则取了短刀,砍了几株湘妃竹,晾在殿前。未儿不解:“娘娘,咱们真的要吃老鼠了吗?”玉楼道:“不得不做这个打算,但凡这殿里能入口果腹的都要搜集起来。目前只是把这些东西积攒一点,倘若有一日连残羹冷炙、掺了土的饭菜都没有,或者,让人下了毒,这些东西也能让咱们苟活两日。但是我也不会坐以待毙的。未儿可有灯油?”
未儿查看了灯油,还有不到一升斗的样子:“还有一些,娘娘要这些有何用?”
玉楼欣慰道:“我自有用处。”
第39章 夺命断肠草,救命银杏树
倘若残羹冷炙尚能入口,撒进去的泥土也能挑出来,那馊了的饭菜真的是难以下咽并且会吃死人的,尹妈妈身体终于扛不住了,玉楼饿几日尚且能安慰自己是在减肥,尹妈妈这个年纪就扛不住这样的糟蹋,这一日,玉楼看了看送来的饭,已经酸臭冒泡,知道是不能吃了,无奈只好叫未儿煮了竹笋和鼠肉给尹妈妈吃,尹妈妈因前几日的馊饭上吐下泻,身子塌了不知多少。好在玉楼还有自己的灵丹妙药。
玉楼试着往隔壁的西苑扔石头,扔书信,希望元思能看到。无奈西苑紧挨着这边是一大片树林,又要过一个花园才能到元思和太子住的正殿,就算这边着了火也要火势大了才能看见,连着几日在殿里点亮火把希望元思或者呼延天城能看到,呼延天城或许看到了,无奈进不了宫里,元思或许看见了,她或许有更合适的理由不去管这些事。
就在未儿伤心绝望透顶的时候,璇玑殿的门响了,这个时候早已不是送饭的时辰,莫非有人见了信来相助?从小门里往外看,是个面生的小内监:“未儿姑娘,这是你前些日子要的药材,你看齐全不,另外还有一些糕饼,是薛昭仪娘娘托人带来的。”
未儿高兴极了,忙谢过小内监,拿去给了玉楼,玉楼深感蹊跷,薛昭仪虽被饶了一命,却也不好过,哪里有本事能顾及到她们?“未儿你看仔细了可是薛昭仪身边的小灵儿?”玉楼想着薛昭仪是最信得过这个小灵儿的,如果要派人来也只会派他来,未儿摇了摇头:“小灵儿我熟得很,不是他,也是个面善的小内监。不管了,娘娘您闻闻这豆沙的糕饼香不香,我早试过银针了,没事的。”
玉楼忙道:“不可,未儿,如今咱们在明,敌人在暗,甚至不知道谁想加害咱们。要知道有的剧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不可大意,我约摸这几日,再不济也就是五月初五,咱们便该有了出路了,且忍耐一两日不可冒失。”
未儿道:“娘娘我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管不了那么多了,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就当我为娘娘试毒了。说罢一口吞了个糕饼,心满意足,玉楼挡都挡不及:“未儿大胆,这糕饼来的蹊跷,不许再吃!”未儿无奈道:“好吧好吧,我不吃就是了,我去给娘娘沏茶,今日他们送来了忍冬。”
玉楼疑惑皱眉:“忍冬?咱们早先去要不是没有吗?”
未儿得意道:“今日送药材一并送来了,我知道就算如今落魄了,他们也不敢怠慢。”
玉楼道:“未儿,把药拿来我看看。”一看不要紧,“不好!这忍冬并不是忍冬,乃是断肠草。未儿快吐!快吐出来!”
未儿忙扣自己嗓子,吐了一大半出来,却还是晚了,登时就腹痛如刀绞,倒地不起了。玉楼心知不好,忙命尹妈妈为未儿灌水,然后再吐出来,如此反复,自己则去院中将灯油浇在衣服上,拿竹竿挂上银杏树高处,拿火折子点燃了,瞬间大火窜起,浓烟滚滚,在傍晚夜色中十里开外都能看见。门口守卫见了忙打开门,问道:“是谁纵火?”玉楼横刀立在殿前,厉声道:“快去禀告皇上、传御医,本宫饶你全族不死!”
守卫听闻,仰天笑道:“好大的口气,娘娘可知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如今咱家受徐婕妤恩典,这宫里一应大小事务,不得传到皇上跟前,污了圣听。来人,给我拿下纵火的狂徒!”
几个侍卫闻声而动,玉楼躲过□□,挥出短刀,刀刀见血,几个守卫知道这宫里的娘娘会一招半式,没想到她出手狠辣,刀刀致命,不留活路,不像平日里温良恭顺的样子,知道她是拼了命了,也就不留力气,几个人竟要合力将她制服,玉楼多日吃不饱饭,渐渐体力不支,防守起来已是捉襟见肘,一个不留神,□□划伤手臂,登时血流如注,守卫又传来数人,不去救火,只在这里要捉拿纵火之人,眼看银杏树已经烧的通红,火势渐渐小了,却还不见呼延公子前来,玉楼背上已经划伤好几处,双眼已模糊,却凭着毅力在拼命,身上的伤越来越多,手上也没放松,好几个守卫伤在要害的,早已一命呜呼,白玉楼一辈子没有杀过生,没想到有这波澜壮阔的一天,今日恐怕要葬身在一群受人摆布的无名之辈手中,自己连他们是谁都不在知道,想到此,悲从中来,杀了他们又有何意义?正要闭眼受死,一柄□□挺进来,挑开两人,拦在白玉楼面前,略显单薄的身躯扶起她,稚嫩的声音喊她:“白玉楼,你不许死,你的命是我的,给我醒醒。你挺住,舅舅即刻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