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粟很享受她这番马屁:“果真如此?史官可嘉奖矣。玉楼,我来教你。”
玉楼也是很久不锻炼了,这张弓足有二十斤,但是单手举起来就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好在玉楼身体有基础,多拿得几次也就不那么吃力了,好歹能平举起来,陈粟见了也说:“玉楼面上看着柔弱,手上却是有力气的。假以时日,三五壮汉难以近身,如若有兵器在身,更如虎添翼。”陈粟又教她如何拉弓,一阵折腾下来,玉楼的手臂已经酸麻,全然无知觉了。
远远的几位嫔妃瞧见不敢近前,知道是帝后二人在此,杨文扇此前也晓喻各宫,帝后二人近日游园,众人回避。可有人就是不信邪,冒死也要见见皇帝,否则如何甘心?听闻之前借着纸鸢硬闯璇玑殿的郭采女不过也就是被罚去掖庭做浣洗,倘若皇帝喜欢上自己,就能搏出另外一番天地,这个赌注虽大,彩头也不小。
第36章 卧榻之上,岂是你说让就让的(1)
远远地有人打马过来,一身骑装干净利落,双腿夹马,拉弓搭箭,一边喊:“给皇上皇后请安。”说罢射出一箭,正中红心,玉楼吃了一惊,这身手,放到一千多年以后,也得是个国家级的运动员吧。正想着,这射箭之人在五丈开外停住马儿,是个漂亮的嫔妃。
杨文扇紧随其后追过来:“薛昭仪娘娘怎么听不见奴才喊呢。奴才紧跑过来到底迟了。皇上请恕罪,奴才看见昭仪娘娘过来就急忙上前阻止,谁知道娘娘的马飞快,奴才竟叫不住。”
薛昭仪仔细打量着皇帝:一身紫色暗纹绣九龙戏珠龙袍,足蹬一双轻巧罗帛深靴,身形高大,眉如龙泉,目似含情,温润如玉,却不怒自威,令人不敢近前,天生一副帝王之相,薛昭仪倾心不已,殿选时不敢直视,如今有幸近得他身边,竟然害羞的面红耳赤,心如撞鹿,忙下马请安告罪。
陈粟道:“无妨,这是薛昭仪吗?骑射都十分出彩,等朕没空的时候,你陪皇后娘娘练练手,她不精于此道。”转向玉楼问:“可好?”
玉楼把她少女含春的样子看在眼里道:“如此再好不过了。皇上有空也可叫她来一起教教我啊,说不定两个师傅教起来我学得更快呢。”
陈粟道:“不可,有朕陪你的时候,你就要全心全意对着朕,不许分心给别人。”
玉楼笑他小气:“越发孩子气了,也不怕人笑话。”
薛昭仪看他与皇后二人耳鬓厮磨、柔情蜜意的样子,心中吃味,好在自己生在武家,往日父亲长兄辛苦磨练自己,焉知道有这样的用处,今日算是对得住他们了,自己赌这一回,算是赌对了,获得了这天大的体面,心里想着:“虽是陪伴皇后,可到底皇后见皇帝的时间最多,我也比别人有更多机会得见龙颜,天长日久,难免不撞上几回,那自然一切可能都有呢。再说了,男人哪里有不图新鲜的,今日拿你当个宝贝,明日如同弃履,这种事情天天都在发生,何愁没有爬上龙床的日子?”于是欣然领命:“谢皇上恩典,臣妾一定让娘娘学得跟皇上一样厉害。”
玉楼心里明白她的算盘,偏偏她要成全这个薛昭仪,恨不得陈粟立刻移情别恋,为此她甚至动了把何忘忧从大牢里捞出来的心思,但是若此事做得急切了反而令陈粟起戒心。只好且走且看,随时准备着结束这种貌合神离、同床异梦的日子,逃离他的魔掌。
春日里,正午的太阳也是催人汗下,玉楼拉了一会子弓,不觉得已是臂膀酸痛,大汗淋漓,饥肠辘辘,比起以往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不知道舒畅多少,自己日日消沉倒不如好好磨练磨练身体,原本有点底子的,捡起来也容易。想到此,对未儿道:“不到晌午时刻,我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你去命他们准备午膳吧,你去问问皇上想吃点什么?薛昭仪也一起用吧?”
薛昭仪受宠若惊:“如何使得?皇上定要责罚臣妾的。”
玉楼笑道:“你就说我定要你留下的,吃过饭咱们还要接着练箭呢,今日你是跑不掉了。”
薛昭仪巴不得,生怕玉楼后悔了:“谢娘娘恩典。”
未儿过来禀道:“皇上说要去太极殿宴请来京述职的官员,就不陪娘娘用饭了。”
玉楼明白看见薛昭仪的眼睛有明灭不定的光,亮了又暗淡下去。“这样如花似玉的年纪,什么样的男人搞不定?”玉楼自言自语。未儿听得不真切:“娘娘说什么?”
玉楼心下打定主意,对未儿道:“请薛昭仪过来歇歇儿吧。我有话对她说。”
薛昭仪近得身来,玉楼看她是经过精心装扮的,妆容也格外用心,飒爽英姿中有种恰到好处的娇媚,自然知道她绝非偶然闯入,“薛昭仪好相貌!”
薛昭仪猛听闻皇后这样夸自己,大惊失色,急忙跪下:“娘娘谬赞,娘娘国色天香面前,臣妾如残花败絮。”
玉楼拉起她:“薛昭仪不用这样战战兢兢,本宫是由衷夸你,本宫也看得出来你对皇上的倾心,后宫女子乃是皇上妻妾,倘若你们这些人不在意皇上的话,本宫才觉得大大的不妥呢,如今皇上一时之间转醒不过来,谁也没有办法,本宫倒是欣赏你没有坐以待毙,敢为自己筹谋。”
薛昭仪听到此,又跪下如捣蒜一样磕头:“娘娘明鉴啊,臣妾真的不是有心的,实在是误闯靶场,惊动了娘娘皇上。请娘娘恕臣妾死罪。”
玉楼给未儿使了眼色,未儿拉起她,玉楼不耐烦:“薛昭仪,你仔细听好,你太不了解本宫了,本宫若想对你做什么,无需等到皇上走了,当着他的面发落了你,他也不会有半个不字,要杀你,”玉楼拿出短刀,吹了一口,“大可以现在就动手。你再求也没有用,现在仔细听话。”
“是,娘娘。”薛昭仪压住内心的恐惧,她见了玉楼适才的一套刀法,力气欠佳,却刀刀致命,实用性极强,不似当今这些花式的刀法,若说她要取自己性命,五步之内自己是逃不过的。
玉楼道:“皇上欣赏你,本宫也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从此准你每日到璇玑殿请安,晨起巳时皇上要上早朝,你略早些儿过来,自然就遇见皇上了,低头不见抬头见,本宫算是栽培你了,日后你得了宠,不可把本宫抛之脑后。”
薛昭仪不知道皇后还要给自己这样的好处,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试探自己:“娘娘......别的女人若有这份恩宠,恨不得一辈子不让别人分得半杯羹,娘娘与皇上恩爱有加,臣妾甘当陪衬,不敢夺人之美。”
玉楼自然明白她的顾虑:“本宫身为皇后,荣宠不过是过眼云烟,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皇上的子嗣才是天下大事,若史官写史,后世论起来,自然知道本宫的贤德,你的目光自然不及。如今本宫只说与你,来与不来,全在你。”
薛昭仪只当是真的,全然以为她为了沽名钓誉,不惜将万千宠爱分一些给自己,倘若真是这样,岂不是遂了自己的心愿,若有幸再为皇上生下一男半女,对自己对家族都算有交待了。
玉楼既点明了她,也就丢开她,自去挥刀练习,几番动作下来,觉得酣畅淋漓,甚是痛快,回到璇玑殿命未儿打开汤池,把自己泡在里面。这个汤池,她是发了誓一辈子不踏入了,如今想起自己那些誓言,在强权面前竟然一文不值,求生是人的本能,舐犊情深乃是母亲的本能,宗儿的前途看似一片光明,实则如同累卵,陈粟心机深不可测,自己和宗儿,实在不知道何去何从,当下的计策,定然是先脱离他的魔爪,离开建康宫,他这样密不透风看着自己,只怕一丝机会都没有,呼延天城或许有办法,可是又怎么把宗儿一起带出去。
想着这些事,心中一团乱麻,皱着眉不知竟睡着了。“娘娘怎么知道朕要来吗?竟在这汤泉中等着朕?”耳边响起一句低语,玉楼醒过来,知是陈粟:“皇上。”回应了他,又要睡去,陈粟托起她的脸,细碎点在她额上:“不许你睡了,起来陪朕说话。”玉楼只觉困倦,自顾闭眼打盹。陈粟舀起水浇在她身上:“汤泉虽好,泡久了也会乏力,何况你今日练了一天的箭,必是乏得很了,不要在汤池里睡了,我抱你去榻上可好?”任他如何哄,玉楼只不理他,只管睡。陈粟见她睡得憨厚可爱,忍不住心里一热:“娘娘既要睡,小的就不客气了。”说罢动手除了她身上的浴衣,潜到水里看那水面上看不到的春色,冰肌玉骨,在水里另有一番滋味。
玉楼心里悲凉地想:“陈粟有勇有谋,性子沉稳,相貌堂堂,如果他没有囚禁宗儿,拿宗儿要挟她,或许自己真的会爱上这个小叔,可是这些手段,让她觉得恶心,令她愤怒,这样的伤害,是再多的爱也弥补不过来的。”
陈粟搂着玉楼躺在榻上,昏昏欲睡,玉楼正要起身,陈粟拉住她:“别走,晚膳还有时辰呢。跟我说说今天那个薛昭仪。”
玉楼心里一沉,不知他是何用意:“薛昭仪娇俏可人,却不娇气,是个马背上的姑娘,射箭也是一流的,我是甘拜下风了。”
陈粟眼也不睁:“她再好也不及你,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玉楼不要推开我。”陈粟又拉着她重新躺下,钻进了她的怀里。玉楼像哄孩子一般拍着他:“你想到哪里去了?到今天你还看不清我的心,还要疑心我吗?”
第37章 卧榻之上,岂是你说让就让的(2)
第二日,玉楼还照例来靶场练功,薛昭仪奉命来陪,却说薛昭仪虽是带着目的来的,教授起来却也不含糊,玉楼的敏而好学,薛昭仪尽心尽力教授,学起来倒很快。玉楼甚是喜欢,又赐她午后来璇玑殿汤池沐浴,薛昭仪如同得了珍宝一般感恩戴德,她听闻,这个汤池可是皇帝为皇后亲手掘的,据说里面的玉榻人间难得,竟也是皇帝亲手雕砌,献与皇后。
虽已是初夏,天气却还没那么热,南边的春日长,玉楼是喜欢夏天的,她喜欢酣畅淋漓地出汗,喜欢火辣辣的日头,也喜欢游泳。每日里几乎不是去骑射耍刀,就是泡在汤泉池子里。玉楼的身手精进了许多,心情也开朗起来。薛昭仪日日陪在她身边,与皇帝多有相见,只是大多时候,皇帝一来就要支走她,无论如何,她有了指望,也心满意足了。
陈粟看到玉楼的变化,心中甚慰,又旧事重提:“朕已命人着手整修凤凰台,你陪朕于五月初五封礼祭天,以慰天下臣民。”
玉楼道:“匡大人托人送信来,说边境不安,人民尚有食不果腹者,皇上宜先安万民,再祭告天地,方不辱君王使命。待到国富民强之日,皇上即便是登泰山封禅也是使得的,但此时只怕流于表面功夫,此事皇上三思而后行。”
陈粟冷哼道:“匡大人既然把你搬出来,也该知道你是朕的皇后,朕是你的夫君,夫妻纲常自然应该夫唱妇随。”
玉楼端了调好蜂蜜的明前龙井,递到他眼前:“怎么这么大火气,匡大人是霸主的老臣了,拿你当自家孩子看的,你不应该怀疑他的忠心。凤凰台乃是凝聚天地万物精华,彰显祥瑞之地,玉楼何德何能,堪登此福地。”
陈粟饮了一口茶,口气缓和了些:“玉楼不必多说,我自不从国库里开销银钱,从私账上出这笔银子,他们再说不出什么。”
玉楼无奈:“话虽如此,皇室一举一动都得万民瞩目,言官肯规劝是大好的事,说明朝廷广开言路,百家争鸣,正是皇上贤德所致,无论皇上采纳与否,都不可苛责他们。
陈粟软下来:“朕明白了,玉楼在我身旁时时提点,何愁朕不能做个明君呢?说说你这几日练箭如何了?我看你倒是很喜欢薛昭仪,她可还尽心?”
未儿在一旁道:“薛昭仪教得尽心尽力,娘娘学得也尽心尽力,看这手上,全是缰绳勒出的血泡,这手拉弓拉得都青紫肿胀了。”
玉楼笑她:“若要养尊处优如何能学出成果来?这点痕迹算不得什么。”
陈粟道:“我昨日就看见了,你们娘娘就是这样争强好胜的性子,做什么也要做到最好,她练功后你拿冰水给她敷一敷,肿胀的手指能缓解一些。”
“是。”
有内监来传膳,恰逢薛昭仪来请安,陈粟见了也不理,薛昭仪忙下跪问安,陈粟转身要走,玉楼道:“怎么还没用膳就要走?时候尚早,皇上快坐下来,薛昭仪今日来得这样早,不如一起用膳。”
薛昭仪知道玉楼有意成全:“谢过皇后娘娘,只是怕扰了皇上和娘娘的雅兴。”
玉楼拉起她,摸着她手上的茧子道:“用个早膳罢了,什么扰不扰的,你看你这几日,为了陪我,你也磨了一手的茧子。皇上你也看看,皇上这后宫里到底是巾帼不让须眉,女儿家英姿飒爽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陈粟凑过来,点头道:“的确,女儿家不娇弱难能可贵。这只怕是自幼骑射就有了这茧子的。”
薛昭仪羞红了脸,连忙点头:“皇上英明,这骑射之人都有这茧子,不信皇上看看自己的手。”陈粟果然抬起手,掌上赫然几个茧子,以往倒不曾留意。不知不觉,让玉楼拉着入了座,薛昭仪虽坐着,却一口没吃,只管侍候他用膳,陈粟心中不悦,却也不便发作。
直到傍晚来到璇玑殿,陈粟问:“现下薛昭仪不在这里吧?”
玉楼惊愕抬头:“此刻不在,皇上要传她吗?”
陈粟拉着她的手:“玉楼,不要白费心机了,有了你,这世上的女子于我皆不过是草芥。今生今世,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玉楼道:“皇上多思了,我不过在这深宫寂寞,也需有人陪伴啊,自打我常去靶场了练功,就连饭也要多用一些了,皇上来了,这璇玑殿是人间福地,皇上一走,这璇玑殿如同坠入冰窖,幸得薛昭仪时时来陪我说话,我方有个派遣。”
陈粟捧起她的脸,这几日虽黑瘦了一些,确实比前些天精神好了。此言不虚。于是不再疑心,一高兴,晚膳又多喝了几杯,玉楼拉着他进汤池醒酒,他自然乐意,虽醉了酒,一身力气还在,他抱着她一步步入了汤池,一夜缱绻......
第二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忙问杨文扇:“什么时辰了?”
杨文扇道:“禀皇上,辰时过半,皇上也该起身了。奴才叫人来侍候更衣还是薛昭仪侍候皇上更衣?”
陈粟转身见薛昭仪在榻上,心中震怒:“是谁准你睡在这里的?白玉楼!你给朕出来!”陈粟这回是真的生气了。玉楼听见他大声呼喊,喝了一碗酒,继续在外殿的榻上装睡。陈粟怒气冲冲出来,抓起她两臂:“你给朕玩的什么花样?你给朕做的什么媒?我让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来人,薛昭仪未经传召近身侍候,杖责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