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将门虎女,唐家小姐定也是不差的——世人皆如是想,却不料茶会上,那“将门虎女”只因看见碎瓷片割破了下人的手,就被溢出的血吓得昏死过去。
于是,其他高门贵女嘲讽讥诮,阴阳怪气。
“真真是辱没了唐家的名望,丢人丢到极点!”
“就她这样别说拿剑,怕是连女红都做不了,因为若是被针扎破了手,她能自己把自己吓晕!”
唐家小姐一向是咬咬唇,忍着。
因为她自己也觉得惭愧,她也讨厌这样怕血的自己。
“那又怎样?”
轻嗤就是在那时乍响。
“人各有所长,皆有所惧,一个姓氏而已,凭什么能将人框死?再者……”
“本少爷的表妹,岂容你们嘴碎?”
仿佛魔怔一般,女声喃喃重复着对方彼时的话,于此刻这凄冷无边的月下。
而我背靠树身,垂眸。
那确实是裴铮会做的事,是裴铮会说的话。
裴铮就是这样,人很好,又张扬,像明亮肆意的太阳。
谁会不喜欢裴铮?
谁都会喜欢他的。
我和唐若依一样。
大家都一样。
“两年前,你拒绝赐婚的时候,我好高兴。”
女声仿佛飘忽的梦呓,自树后的花苑传来。
“我以为就像我让父亲推辞了那些说亲,你也对我有意。”
“所以我继续等,继续等……”
女声戛然哽咽,好似抽不上气,半晌才发出悲凉的笑。
“我没有等到你,却等到了一纸宣我入宫的诏令。”
唐若依今年十八,寻常贵女早已嫁为人妇,文王的手原本伸不到她身上。
可现在呢?
现在她是侧妃娘娘,丈夫年过五十,将她视作人质。
她想嫁的少年却仍旧俊朗挺拔,拨开人群而来时仍旧在为她说话。
可她能有什么念想?
能有吗?
“带我走。”
女声此刻无比清晰,再不啜泣。
我不由侧首。
月光下,少女抬起泪痕遍布的脸,水雾弥漫的双眸痴痴地望。
“我想和你走。”
——“祁红,跟我走吧。”
不知为何,我忽然记起申弥宫那时,他大半夜爬墙翻进我的寝宫,握着我的手目光灼灼。
然后,声音打断回忆。
“抱歉。”
背对的角度望不到神色,唯见面朝我这头的唐若依一脸呆滞,好似傻了般仰着头。
而裴铮始终置于身侧的手此时方才抬起,郑重地按在唐若依肩上。
“你会被带走,但那个人不是我。”
此言宛若一记重锤,唐若依整个身子一晃,怔怔的眸中溢出泪水汹涌:“为什么……”
“就在这里!那刺客就是往这跑的!”
火光忽然从花苑另一端亮起。
幢幢火炬跟随一记语气慌张的女声,纷杂的脚步打破深夜寂静。
我心下暗叹“果然”,先前让蛇监视她的异动确有必要,而树后传来裴铮的爆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