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这样?阮妩使劲回忆当时情景,那男子声音确实不够清亮,哑哑的感觉,还以为天生的,没想到是毒药。
“吃毒药就为了变声?”多么强烈的爱国情怀啊!疯子!
“道长可感兴趣?”常广安也凑趣过来:“这毒应该伤害不大,最多就是十几年毒素积累,可能会彻底变哑,再不能出声?不常吃也还好。”
“还是算了!”她看看两人,眯眼笑了笑。
直到阮妩远离房间,常广安砰的一下趴在对面男子眼前:“允之,什么情况?这小丫头有意思,看到你的盛世美颜没反应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跟我对视。”他特意保养得当的凶厉面孔,竟然有小丫头盯着他看,正常不是应该吓哭的吗?
看着对方给了他一个大白眼,他接着说:“行行,我知道,这不是重要。”
扫了一眼桌上再未动过的杯盏,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说说,一点点儿小的丫头,心眼怎么这么多,这真是阮青岩的闺女?”
就那么一个不起眼的赵前,就让她找出那么多的异常。
“演起戏来一套一套的,说变脸就变脸。”常广安又凑过去些:“哭穷喊苦都没有丝毫负担,她这真不当自己是大家小姐啊。”
京里那些富家千金,高门贵女,那个不是里子面子的端着,碰到个这么爱自贬的,抛弃所有贵女包袱的,真是挑战了他的认知。
叫允之的红衣男子微抬着下巴,没有跟他讨论这些事情,而是懒懒的靠在椅子后头,把手里的纸递过去:“细作那里问出来的消息,再确认一遍安排的人,全都盯着赵氏,所有关联的都揪出来就查封。”
已经看着审讯结果坐回位置的常广安点点头:“你放心,老孔钉子都放好了,就等着我们这边儿的消息。”
看到对方不置可否,他又提醒:“那家的贡品,可是很受那位贵人喜爱的。听说,独一份的东西,历来都在那位贵人身上。你……”
“里面我会看着办,不会让她碍事。”
“那行!”常广安了然:“外面收线了,我就直接查封。”
另一头,阮妩并不知道人家讨论自己的怪异,她笔直的返回房间不多时,听到左右的房门响起,知道是管事的他们也回来了。
隐约猜到两位大人的目的在自己身上,管家他们不会有什么大事。官兵们都还没走,这几个人肯定不敢过来询问,她自然是躺回床上继续休息。
自打躺在床上,她就再也抑制不住嘴角的上扬,虽然消息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可内容却是多到不行。爹和大哥都没事儿,心中的大石头已经放下一半,至于回不来?没事儿,方法总会有的。
不知道下面的人是何时撤离的,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很是安静。要了些食物和热水上来,她又好好地休整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高嬷嬷就过来,通知她离开。吃了早饭收拾妥当,跟着大家下楼的时候,昨晚的一众官兵已经消失,宾客们大都收拾行囊结账准备离开。
步行回到码头,跟着管家和嬷嬷上了小船,甲板上,只剩下三人的时候,她才被两人拐弯抹角询问。
“道长可是认识那两位官爷?”开口的是管家,今时今日,他又谨慎的换成一脸的和善。
“并…不相识!”阮妩摇头。
“官爷可问了什么?”管家笑容稍稍收敛。
“姓名,来历,去向,又问了众位的情况,这几天的行程。”阮妩停了停:“还,查验了贫道的度牒,京城挂单之地。”
管家听着她一一诉说,又接连问了几个细节,实在想不出什么,就只能让她自己回去休息。
“怎么会嘱咐她注意安全?骗人的吧!”看着背影走远,高嬷嬷撇了撇嘴:“她若相识,还能被扔到道观?一家子泥腿子出身,还能有通天的本事?”
“总是小心些好!”管家低着头思考。
听了这话,高嬷嬷往前凑了凑:“那你可看出什么了?我脑子不好使,您总要给提个醒?如今这样,可行?”
这老嬷嬷显然也不是傻子,虽说想给老夫人办事,回去讨个赏,拍个马屁,自会得利,可昨天的情况却是有些不对,也让她有些犹豫。
管家瞥了她一眼,什么心思自然是一目了然,只是,他如今也不把牢:“看不出什么不对,昨天抓捕犯人,我们人多,又带着个道士,却是最奇怪,应该是赶上吧!”
“那后面,我…”高嬷嬷一副等着他拿主意的模样。
“还是小心些,别搞其他手段,人不能死,也别生病。”管家自然也想着出来前老夫人的交代,可也怕真的出什么事:“其他的,回去秉了老夫人再定。”
高嬷嬷看着他的表情,暗自琢磨着怎样给老夫人交代。
船已经再次启程,为了减少麻烦,后面的旅途,所有人都尽量都龟缩在船上。即使补给,也是派伙计下去,补好后及时离开,几个主要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下过船。
船的下仓,一番折腾后,阮妩满意的看着自己提升的待遇。餐饭虽然还是不变,但至少没人敢再让她干活。除了一天两餐饭食,她的房间再无人打扰,这让她已经是很满意。
初春的天气,除了少数几天下雨,大都是风和日丽。阳光好的时候,阮妩也会上到甲板,活动活动身体。
船上的人不多,即使偶尔碰到,众人也是假装看不见她,无人询问,也无人理会。这样一来,阮妩倒是乐的轻松。
第一次走去往京城的水路,阮妩倒算是长了一番见识。
相比于越州水路的四通八达,如今眼前这条干流河段所展现的,就是宽,就是阔。天然河流加上后期休整,这条不断有支流汇入的河道越到后面越宽,来往繁忙,可见一片热闹景象。
甚至于,经过一些城镇之时,因为过闸口要排队,她还能看到穿梭的小艇,在来回售卖新鲜的吃食和日用。
没有甘州边境战火影响的愁苦,没有幽州山区洪水泛滥的担忧,也没有青州海岸边食不果腹的凄凉。
这条河流之上,来往之间,全是一张张忙碌和热情的笑颜。虽然也不能说是衣食无忧,至少很少能够看到愁容满面。
因为不敢停留,本来要二十几天的路程,第十八天就到达了。早早的就被通知准备上岸,可是到了甲板上,看到的却是望不到头的长龙。
由于进京的船舶要检查,此刻的河流上,小船不知道排了多少里。反正阮妩站在甲板上,是完全看不到码头的影子。而在她们的身后,队伍也在迅速的变长。
甲板上,高嬷嬷也在皱着眉头看着前方:“万寿节,再加上太后娘娘的六十寿诞,这往后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以后没事儿真是要少出去。”
“现下还好,进出的都是客商,寿辰前,各地使节,王公贵族,外地的军政大员,亲朋好友都赶来贺寿的时候,那场面更拥挤。”周管家显然见过更多的场面。
“要说,咱们皇帝可真是个孝子,寿诞也搞成举国同庆,赶上万寿节了,什么都是双份儿,不闹腾才怪。”高嬷嬷嘟囔着。
周管家闭着嘴看着前方,没有接茬。
阮妩盯着队伍,只是看着风景。
玉川江临到进京这一段,江面是真的宽阔,像是他们这种小船,还有一些堆着货物的船,都靠着河道的右侧规矩的排成一排。能够看到,对岸的边上,是反向从城里出来的船舶。
那边倒是没怎么停留,不过也是基本上连成了一条线。这样一来,中间剩余的位置,看着最少还能并排放下三艘小船,留着这么大的空间,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
不过也没等多久,这个猜测就得到解答。
第11章
宽阔的江面上,阮妩听着后面远远传来的呼喝声,回头望去,就看到一艘挂着旗帜的小船从后面快速的划过来。
远看着,这艘船比自己乘坐的还要小很多,尖尖的梭子形状,看样子不是能够载客住人的客船,与那些售卖东西的船一样,只是一艘便利的小舟。
但是很显然,眼前这个不用排队,大呼小叫,速度飞快的小舟,绝对不是卖东西用的。它出现在视线之中,也就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划到近前。
这船从众人眼前划过的时候就能看到,小舟上面挂着一面青色的旗子上,印着一个“水”字,与船上兵丁身上的补子一模一样。
听着这些士兵嘴中不断呼和着维持河道秩序,阮妩与众人一起,把视线转向后方。看着河道的远出,一艘高高的大船,缓缓地露出庞大的身影。
三层高的船舶,没有任何标记和徽章,看不出是什么来历。它沿着水道的中间位置前行,从身旁的位置经过之时,巨大的水浪带动了身下的客船颠簸起伏。
“懂了,这是权贵的专用通道。”看着远去的大船,阮妩收回视线。
一个时辰后,他们的小船通过闸口的检查,进入水道的支流。看着沿着原来的江河继续行驶的船只,她知道,这里,并不是河流的终点。
收回视线,眼前这条支流汇入一个拓宽的湖泊,这里应该是后来改建的,要比正常的水道宽敞很多,一排一排的,都是船只停靠的码头。
在小船上摇了将近二十天,即使阮妩有些功夫,站在地面上,也有一种身体飘忽的感觉。扫了一眼前面同样摇摇晃晃的管事和已经萎靡的嬷嬷,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她身前明显变厚的包裹。
很好!她在众人的身后,隐晦的向四周寻找。看到不远处招手的两人,才点了点头。
“观云谢过两位施主一路的照料,既然到了,小道就先离开,去清水观挂单。”她出声后,对着前面的两人行了一礼,就转身离开。
“姑娘!”本来还在晕乎的高嬷嬷第一个反应过来,惊呼着三两步上前,晃晃悠悠的截住去路:“姑娘是要跟我们回伯府的,老夫人正等着呢。”
“施主莫急。”阮妩低头,慢条斯理的说的:“小道乃出家之人,自然要遵守清规戒律,先去道观挂单,随后听从此地观主安排,才能去贵府上拜访。”说完,又绕开高嬷嬷的身体,向前走去。
“不是…”高嬷嬷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这什么戒律?人就这么走了?可是,她想到人带不回去自己的下场,又咬了咬牙继续拦住:“老夫人是姑娘的姑祖母,她让姑娘直接去伯府,姑娘怎可不遵守。”
“无量寿佛。”阮妩垂眸:“小道乃出家之人,本已了却红尘,施主所说,皆是俗世之礼,恕难从命。”
“你…你…”高嬷嬷:“姑娘可是搞错了,我们大老远接你过来,不是让你来清水观挂单的。”
管家眼瞅着情况不对,也已经带着几个仆从围了过来。这阵势,一下就变成几个人,围住一个小道士。
这是京城,这是全乾元最热闹的地方,八方云集的码头,每天无数的人来人往。见到这里有了热闹,好事之人极多,分分钟,外圈就占满了一群人。
一时间,场面有些乱,阮妩紧张的看着四周,用力的攥着手里的布包裹,不知道说些什么。
管家看着不太对,赶紧反身去维持秩序,同时打着揖:“我等永安伯府仆从,远从越州接表小姐过来,大家行个方便,各自散去吧!”
听了竟然是伯府之人,一些怕事的远远的退开。可人实在多啊,有怕事儿的,自然也有不怕的,前前后后的错着位置,现场变得更是混乱。
趁着这个功夫,又有两个道姑挤到了前面:“无量寿佛,小道化缘此处,听说道门弟子与人有了口角,可否告知,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是谁出去传的话,竟然就迎来了道姑。只是周围之人都是刚到,也摸不清头脑,自然不能给她们解释什么。
四周没人说话,两个道姑自己发现了中间的小道,行着礼欠身穿过几个仆从,走向中心位置,站到小道士面前。
“师…师姐。”阮妩低头行礼。
“京城周围只有我清水观,贫道等未见过你,你是何人?”年纪较大的道姑问。
“师姐,小道在越州城浮云观修行,刚到此地,正要去清水观挂单,可…可是。”她颤巍巍翻开手中的包裹,从里面取出度牒递过去,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看四周。
两个道士挑眉接过她手里的度牒,仔细辨认一番,神情才松了下来。
众人看着她二人表情,猜测这小道士,果然是真的。
果然,年长道士合手:“无量寿佛,既然师妹远道而来,就请与我等回观中拜见师父吧!”
“是…”阮妩松了口气,然后向旁边行礼,就要跟着离开。
“这可不行。”高嬷嬷看着情况不对,赶紧跳脚制止:“我们一路费心费力把姑娘接来,你好歹也要跟我们回去交个差吧!”
“姑娘,接过来?”旁边道姑皱眉:“师妹,这是何意?你乃方外之人,怎可劳烦他人,越州一接一送,何止铺张浪费,清规戒律,你全都忘记了?”
“不…不是的。”阮妩急得用力摇头:“师姐误会我了。”
岸边,一群人盯着中间的小道士。就看着她焦急的抱着手上的东西,包裹被拽的全部散开,基本厚厚的书册和两件衣服漏出来,甚至因为忙乱,书册里面夹带的信件和纸张也滑了出来,她都不知道。
她如今只顾着仰着头焦急的解释:“小道本在越州出家,早已了断红尘。这几人数次寻去。拿我祖母族谱,说他家老施主是我亲人。”
一口气说了很多,看到两位师姐肯听她解释,她赶紧换了口气:“我本了断红尘,一心向道,可这位嬷嬷说,老施主思我成疾。我虽不认得他们,但师父劝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才与他们过来探望。我不是故意破戒的。”
“你看着也十几岁了,见都没见过,还思你成疾,你也信?”有人取笑道。
人群也跟着哄堂大笑,现在才想起来思念,果然是想念的紧啊!
阮妩难过的低下头:“出家人慈悲为怀。”
可不是,周围的人一噎:“只是个十几岁小姑娘,又是出家人,心里自然没那么多龌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