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瞧我糊涂的!”中年男子一拍脑门:“我是伯府管事周年。”
“周施主。”阮妩犹豫了一下:“小道…没有贵重物品。”
“没有就没有。”周年笑笑:“我们上船再说吧!要赶去下一个地点,时间来不及了。”
“…哦!”阮妩为难的在码头上站了一会儿,才跟着他们的后面上了船。
跟着一脸笑容的管事沿着甲板楼梯向下,穿过一个木头走廊,到了尽头,打开那里的一个小屋,看着他冷着脸离开,阮妩才四处打量。
两张床的大小,靠墙放了一张床,剩下的地方一张桌子,整个房间没有窗子,只有一扇小门。又闷又潮,还不通风,她呵的笑了一声:“果然,会叫的狗不咬人,这不会叫的,真是够阴的。”
今日虽然高嬷嬷的表现让她意外,可也确认了伯府并不是在意财物,或者说那老夫人是惦记财物,但那些显然不是主要。
精明的管事态度同样不好,伯府的态度已经了然。此行必定艰难,那一堆不是亲戚的亲戚如何整人还不知道,可如今她既然选择这条路,即使艰难,这条东风她也要用上。
至此,从她进了房间这一刻开始,就再也没人理会她。每况日下的运气已经无力吐槽,阮妩将东西放在桌子上后,就摸着宽大道袍下的东西,转圈琢磨着怎么藏。
摇晃间,感觉到船出发后,没有被阻止的迹象,她放心下来,盘算着后面的事情。直到饭点儿都过了,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她才闭上眼睛,摆出做功课的样子。
没有敲门,高嬷嬷直接推门而入。看了眼里面木讷的呆子,才恩赏般端个盘子进来:“伯府银钱也不宽裕,可是老夫人交代,咱们还是特意给道长的斋饭,您看看,可合用!
一个窝头,一碟子青菜,和一碗白水。阮妩只是扫了一眼,就垂下眼睑:“多谢施主?”
“感觉自己忍功是要练成了。”看着对面之人趾高气昂的离开,阮妩吸气:“吃糠咽菜,爹爹再也不会说我能挑食了。”
虽然被黑衣人一招制服,可就船上这几条菜瓜,她收拾起来,还是不成问题。但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悲催的,连动手的资格都没有。戏才开始,哪能因为这点儿事就中断。默默的拿起窝头,吃着眼前的饭菜,她挑着青菜叶子安慰自己:“这饭菜虽然素了些,看着倒也干净。”
不知道他们一天打算给自己吃几餐,扫光所有的饭菜后,她离开房间,延着甲板向上摸索。这船太小,找个路实在没什么难的,大概搞清楚结构后,她也摸到厨房外面,透过窗棱就能看到,几个仆役都不在,只有高嬷嬷和周管事在抱怨。
周年不耐烦的截断她:“高嬷嬷,你也别抱怨了,什么抢着过来给老夫人分忧,还不是搞不过许嬷嬷。”
一语戳中了要害,见到对方的脸色涨红,他又缓和了语气:“虽没什么油水,好歹顺利,老夫人的交代别忘了,回去表现一番,她老人家自然会记得你的好!”
脑子不够,心却奇大,怪不得被挤得没了位置。看着高嬷嬷满眼放光地离开,周年在后面扯着嘴角哼了一声,也跟着转身出去。
暗处的阮妩听着,也觉得这管事嘴巴好使,给高嬷嬷说出一条康庄大道,如何走就看她自己了。这管事儿心眼不少,一船人算下来,也能猜出,就是他在背后一直出谋划策。
下午的时候,再也没有人过来,直到晚间,又是一样的饭菜吃过后,一天才算结束。
油灯是肯定没有的,这几天也累狠了,阮妩实在没心思干别的。趁着天未黑透,出去找了个干净的盆子,厨房里找了水,简单的洗漱,就倒在床上。
这房间应该是新准备的,被褥都没有湿潮。躺在被窝之中,阮妩唯一庆幸的,就是现在已经进了春日时节。如果数九寒天的不给炭火,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住。
只是,已经决定蹲在屋里的阮妩,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就又被喊了出去。
高嬷嬷大步的走在前面:“表小姐即是出家之人,想必自食其力也是习惯的,如今船上人少也忙活不开,少不得要烦劳您搭把手。”
老太婆估计是有依仗,明目张胆的使唤她,别人竟然是一点儿也不奇怪。刚开始还试探着,只是让她摘菜、打杂。这样连续三天,看着没什么问题,高嬷嬷竟然抱了一堆衣服过来。
如今已经肯定这老嬷嬷依仗的就是老夫人,那老夫人抓自己过去,应该也是各种虐待,可阮妩只是看了眼堆在桌上的大堆衣服,就又躺回到床上没有起来。
等到高嬷嬷再次过来的时候。
“这…这怎么话说的?”客栈内,高嬷嬷站在床边上烦躁极了:“怎么就娇气成这样,干什么了,就敢生病?”
“本就体虚,如今劳累过度,肝气郁结。”送走大夫的周管事回到房间,也皱眉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人:“刚好要补给,今儿就在这镇子上休息。”
交代了小丫鬟熬药,他才把老嬷嬷拉走:“虽说老夫人有交代,你可悠着点,别真的搞死了。”
真是倒霉透了,怎么跟着这么个蠢货同路,一路上帮她解决麻烦不说,如今下手,连点儿轻重也没有。都只是些下人,真要是让大家小姐死在手底下,伯府的主子没事儿,他们几个可是别想好。
“我…我也没干什么啊!”高嬷嬷眼神有些躲闪。
周管事想起仓房里那一桌子衣服,翻了个白眼。为了不拖累自己,耐着性子提点了几句,就转身离开。
房内,听着大门关上的声音,床上的阮妩才缓缓地睁开眼睛。早年让大哥找人给配的药丸,吃一颗就是昏睡加脉象虚弱。她还没自虐到给人家洗衣服的地步。
盯着门歇了一会儿,她坐起身来。药效很长,还有些虚弱,她晃晃悠悠的走到桌子前,倒了杯凉茶给自己。感觉有些力气,她走出房间,叫小二送饭送水。
到底顶着表小姐的身份,在外面,众人也不敢怠慢。听到她叮嘱小二的声音,左右房间的管事和嬷嬷都没有出声。
四菜一汤,热水灌满一桶,吃的饱饱的,她终于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才早早地熄了灯,躺倒床上。离开晃晃悠悠的船舱,浑浑噩噩间,她又睡了过去。感觉自己睡得极沉,可仍在后夜半,被窗外的兵器声惊醒。
药效已经完全过去,连续的睡眠也让她恢复了体力,一骨碌警觉的坐起来,穿好衣服。没有点灯,轻手轻脚的贴到窗边听了一会儿。打斗声,呼喝声,所有的声音都是不远不近,刚好能够听到,却又感觉还未波及到这里。
虽然听起来挺热闹的,可这场打斗持续的并不久。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吱格~~”一声关窗的声音传入耳中。她神色不明的看了眼头顶上方,才返回床上。
第二天清晨,他们早早的吃了饭,刚要出行,就被告知,码头封禁,今天仍要在此停留。
“昨晚外面打的可吓死我了。”一位旅客从三楼的房里出来,趴着栏杆看向下面的掌柜:“官府过来通知,可有说原因?”
“并未!”老掌柜摇头:“只说约束众位,不要外出。”
本以为是不能离开镇子,倒是没想到,竟然是离开客栈都不行?七嘴八舌的谈论声立刻不绝于耳。
一楼大厅里,同样被挡了回来的伯府一行,只能商量着返回房间等候。往回走的时候,阮妩装作好奇的看向四周。
门口声音最大的,是位高个短打的莽汉。只见他背上挎着个布包裹,络腮胡子看着有些凶狠,张嘴却是很中听:“我朝国力强盛,山匪都少有,这次估摸着,是朝廷办事。”
旁边之人点头:“应该是的,我多少年走这条路,少有碰上这种事情,好在我与人约定的时间还宽裕…”
“我不行啊!”另一个男子截住话头:“我着急去中州送货,也不知道会封多久?”
顺着声音看去,门口那里,还站着个中等个头的男子。他的身材有些粗胖,五官都很小,如今更因为焦急皱起挤成一团:“怎么这么不巧,着急的单子,货不到,也不知道东家会不会责罚。”
第8章
大堂之内都是旅客,看到胖胖的伙计急的团团转,有人就顺嘴安慰:“又不是你的原因,回去好好解释,官老爷不让走,你们东家还想怎样?”
“哎~~”胖子叹口气:“关键客人那里也是约定时间的,不知道能不能通融呢。”
他们说话之间,伯府的人回到二楼的房间。嘱咐小道士在房间内等待,管事和嬷嬷几人凑到一起商议。
能不能走,阮妩倒是无所谓,看到几个人都进了隔壁的房间,她也回到房间拴好门,在里面打拳,活动活动筋骨。
一上午都没出屋,借着中午让小二送饭的时候,她半开着房门,站在门口,借着门扇遮掩,看向楼下厅堂。
小镇上的客栈,一楼放了十几张桌子,也做餐馆的生意。此刻因为不能出去,下面的桌子倒是被住客们坐满。
“这一上午也没动静,如今是什么情况?”有些等的不耐烦的回头喊道:“掌柜的,可有什么消息?”
这里的掌柜是个有些岁数的长者,听了这话,只是摇了摇头:“门口外官兵老爷把守着,谁也没有消息。”
还有人把守?大厅内的议论声低了些。
早上的短打壮汉倒是很洒脱的跟几人凑在一桌喝酒:“小镇而已,还能封多久,该查的查完了,自然能放我们离开。”
“只是封个一天两天倒也还好。”旁边的人接话:“主要人安全才行。”
“可不是,昨晚上的打斗声多吓人。”旁边一个拖家带口的瘦弱男子也凑热闹:“好在咱们客栈人多,歹徒也不能过来吧!”
“主要现在是什么情况也搞不清。”他旁边的一桌叹气:“要是官爷把事情说清了,大家反而不会胡思乱想。”
凑在一起跟大家用餐的胖子从碗里抬起脑袋:“要不然…,我们一起去外面,找人问问?”
“问问?”这才刚封住半天,大家的态度还在观望,没人愿意去惹官兵,周围一片安静,没人应他。
看这情形,胖子也是自己默默地缩回身体,埋头吃饭。
过了一会儿,周围才又热闹起来。
“你们听说了没,今年太后六十整寿,说是要普天同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活动,要是能减些税赋就是再好不过了!”
阮妩出来前就查过,这个镇子紧邻玉川江,这条江贯通乾元国南北,是主要的水运通路,这里聚集的,大都是商人。商人们的信息自然灵通。
“减税是不可能了,我朝税负已经是周边小国的一半,不可能再减了。”有人说:“要我说,还不如多开放几条边境商道,那才是来钱的买卖。”
“来钱的买卖,有命赚,也要有命花才行。”之前的胖子插话:“哪个边境不是在打仗,出去回来,搞不好你就成了奸细。”
“哎~~”有人叹气:“周边都是穷酸,自己没本事,整天就想着过来抢,我朝将士们也是不易。”
“有不易的,就有容易的。”胖子看样子知道不少,呵呵笑了两声:“米粮的价格居高不下,如今盐也吃不起了,这些大人们,可是容易的很啊!”
这话题也不是老百姓能说的,众人一阵安静,又转而谈论其他。
“要说边境如今最艰难的,该是凉州那边。外围那些个部落,一个冬日下来吃的也该没了,估计又惦记着过来抢。”
“可不是,这个时节,我家的生意都会绕过凉州边境,虽说蒋家军守卫森严,可听说偶尔小股势力也能冲进来,实在是不敢拿命冒险。”
竟然还有这事儿,阮妩也头一次听说。
凉州边境狭长,外围都是些游牧部落,这些部落马上本事了得,骑兵厉害。如此说来,小股势力闯进来倒也是非常可能。这些年觉得凉州地广人稀,不适合她的铺子,如今看来,不用承担被抢的风险,倒也算是歪打正着。
听了一会儿,下面的话题又开始转换,大都谈论起风土人情,直到众人散去,看了眼上楼的几个人,阮妩才意犹未尽的关上房门。
下午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下面又有声响传来。杂乱的声响让阮妩立刻起身,贴到门边向下看去。
客栈的大门口处,先是一群官兵打扮的冲进来,然后分列两边。后面,紧跟着两名身着常服的男子,一前一后大步走了进来。
虽然后面的人更高更壮,可是显见的,厅堂内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到当先的男子身上。
暗红色窄袖直缀长袍,黑色祥云腰带,脚踩黑色云纹靴。只用一根墨色带子束住发髻,带子上一块方形白玉,整个打扮都是干练利落。
二楼的视线很好,阮妩躲在门口,看到这名男子的容貌,也是吸了口气。
这名红衣男子皮肤很白,但是并非惨白,而是散发着健康的莹光。五官轮廓分明而精致,剑眉入鬓,星目中带着锐利的光芒,俊挺的鼻子,配上完美的唇形,总叫人拍手赞叹,真是好一副凤表龙姿,相貌堂堂。
此时此刻,虽然这幅容颜上带着的是凛冽疏离,可表情拒人于千里又如何,他就那么简单的站在那里,身体挺直如松,单手握剑,绝美的容颜配上清冷的气质,感觉风光霁月都不足以形容。
前世俊男美女见过无数,但是对着下面的人,阮妩都不得不赞叹一句妖孽。
看着周围兵士恭敬的样子,这位应该是个哪个衙门的大人。年轻,英俊,本事也不小,他这边一亮相,明显看到下面有女子频频抬头张望。可是眼含热切的视线投过去,却又被红衣男子旁边的另类吓的花容失色。
只见这位俊美男子身侧,站着一位身材高壮魁梧的灰衣大汉。一双铜铃圆眼,一对上扬的凶眉,满脸的络腮胡,都不用他干什么,就顶着这张怒目张飞的凶厉脸庞,只是往那里一站,在场的伙计和住客,就有一半腿发颤。
等到这大铁塔浑厚粗重的嗓音响起之时,客栈剩下的一半,腿也不好使唤了。
“所有的人,立刻下来,官府搜查。”
掌柜已经颤颤巍巍跑到最前,看了眼大鉄塔出示的腰牌,又听到大铁塔的声音,赶紧回身,对着身后的几个伙计说:“快,快,挨个房间招呼客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