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女配的苟命日常——贫丐
时间:2022-03-06 16:58:59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怕一不小心便深陷进去。方才,远远便瞧见她的裙角被雨沾湿了,人却还病着,那么重的伤还没好全。
宋珂咬唇,眼眶泛红。
身后的宦官高泽可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的鬼精灵,一瞧这番场景气氛,便赶忙识趣的退下,还不忘摈退两旁下人。
一众黄门、护卫撑伞立在不远处的廊外,绿萼也退下。
廊下独剩下他二人,一阵死寂。廊外雨下得愈发大,雨点噼里啪啦落在枝叶上的轻响打破宁静——
“明日就到除夕了,阿珂只是来看看您……”
宋珂诉说了来意,又急忙解释,“哦,表哥莫要担忧我的伤势,已大好了,真的。”
虞洮的心揪了一下,她竟这样卑微地爱着他。
半个月的时间,他从未去探望过她,即便当她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他也仍旧像一座无法攀越的雪山,将她推得越来越远。
“年关事情多,朕脱不开身。宋三娘子救驾有功,朕理应重重赏赐的。”
他侧首看向高泽,“拟旨,南岭宋珂救驾有功,赏公主爵位,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还有,并着朕前年在京郊置办的那处避暑的宅子一并赏赐。”
说罢,他回首看向宋珂,神色匆忙极了:
“还有折子要看,朕得空了就去看你。”
宋珂仿佛像是洪水猛兽一般,虞洮逃也似的便要走,就好像再多看她一眼,哪怕一眼,哪怕再多与她待上半刻的工夫,他便要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了。
“不,先别走。”
她猛地上前,拽住他明黄的袖袍,身上独有的零陵香飘荡在虞洮鼻尖,“表哥,先别走,好么?阿珂有话要说……”
她似是卑微到了尘埃里求着他留下听她说完。
虞洮脚步迈不出去了,整个人愣在那处,由着她攥着他的衣袖,背对着宋珂。
宋珂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心中也是十分忐忑,但既然来了总不能白走一趟,只得继续照着想好的戏本子演下去,她唇齿间发出浅浅的呜咽,“阿珂不想要公主爵位,表哥,你知道阿珂想要的是什么……”
泪珠儿将落未落,宋珂欲语还休,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呜咽声,努力使它不要显得太过刻意。
啜泣声传入虞洮的耳畔,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轻微的发抖,他还是没有回头,声音喑哑:“如今许了人家,你,该自珍自重。”
这句话一出,宋珂有些急了,“表哥,所以你要眼见着我嫁给别人?”
本是一场戏,宋珂却越说心里越不痛快,当真生出一丝忿忿不平,真真实实的委屈了,眼泪也含了几分真情,哭得也愈发止不住,“难道你忍心看我为他人身披嫁衣?共他人相夫教子?与他人携手白头?”
难道他对我的喜欢,也就不过如此?
虞洮挥袖,欲甩开她固执拽着的小手,足下步伐凌乱,抬手猛地撩起帘笼,一抹明黄直直就往东暖阁殿中去。
宋珂却活像是一只咬着肉的小王八,使劲的攥着他的袖袍就是不松手,手心都冒出汗来,紧追在后头跟进殿里。
她真是好不甘心!
心直往下坠,我与他人成亲,他难道当真毫无所谓?
空旷的正殿中烛火通明,虞洮背对宋珂泠泠站着,面色如铁,不发一言。
他怎能忍心看到表妹,与他人白头偕老,恩爱终生?
虞洮不敢想。
他只是不能再呆在那里,听到她在背后哭,却怕自己忍不住转身,将她搂进怀里。
她却偏要颠颠儿的跟进来,进到屋内只有他二人,宋珂更加变本加厉,在他身后梨花带雨,声泪俱下的哭诉,大有他若不依,就要变身孟姜女哭倒长城的架势:“表哥,如今,阿珂虽与别人定了亲,可那不是我所愿,我只想与表哥相守终身。”
她在身后哭哭啼啼,呜呜咽咽。
虞洮不用回头瞧她,便能想象得到她柔肠粉泪,双眸含珠的那番模样该美得多么让人心惊,多么让人心颤。
可他身为澧朝皇帝,是万民的表率,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责任,他怎可不顾众意、轻举妄为?
暂且不论,他多年所受的教化,决不允许他做出夺人之妻的事情。
若他当真做了,那么身为一国之君,他的言行必会对百姓产生极大影响,皇帝为一己私欲而夺人之妻,其影响之大,民间议论之多,牵连之广,定会对民间礼俗教化做出极坏的示范。
“阿珂,过去,是朕对不住你。”
宋珂看着他的背影,一颗心儿悠悠晃晃,一听到他开口说的话,只觉得他想将之前所有都撇个干净。
男人的诺言果真都是假的!都说痴情女子负心汉真是有道理!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半假半真的那股子气劲一个没憋住,就从口中呼啦啦全冒出来了:“表哥,凭什么?你当初也与毕氏有婚约。而今呢?我身为女子,一有婚约,你就要与我全部撇个干净?”
不过因为是女子,在这世道中就要听任家族安排摆布?
姑母如此,她亦是如此。
“表哥!”
方才的泪珠儿还挂在脸颊上,她却越说越忘形,平日里的端庄娴静全抛到脑后去,陡然间便浑身是胆,语气高扬:“我再问一次,最后一次,你,当真要我嫁给他人?!”
她气得还呼哧呼哧,因患了伤寒而有些喑哑的嗓子仿佛瞬间都好全了。
虞洮听见她的忿忿,终于惊疑地转身,表妹素来言语温柔和气,何时会有这般盛气逼人?
或许真是气急了……
对上他探寻的眼眸,宋珂才反应过来。
真是太冲动了!
她恨不得当即咬断自己这不听话的舌头。
宋珂眼珠滴溜溜地转。
“咳咳——”
她捂着喉咙,佯装咳嗽起来,泪眼汪汪,玉容暗淡,细瘦伶仃的身姿一歪,似是风中一朵弱不经风的花,娇娇柔柔的就往他怀里倒:“表哥,真舍得阿珂嫁回南岭去,此生再不相见么?”
虞洮无措地扶着她,喉中发出深沉的一声叹,“是朕对不住你。阿珂,你的刀伤还没好,先回去罢。”
宋珂借势就搂住他:
“那表哥会来看我的,对么?”
“如今……”他牙关紧咬,玉雕似的下颌线紧绷着,“你已许了人家,理应自怜自爱、注意言行,若叫他人传出去,你的闺名当尽毁。”
见到他如今这副模样,宋珂波澜混杂的胸中思绪一下子便安定了,心中如清风拂过,水波微起,绽开了朵朵莲花。
“……原来是因为这个。”
宋珂笑了,扯着他明黄色的袖袍,皓腕娴熟地盘上他的脖颈,将头枕在他的胸膛,小脸在他龙纹衫袍上磨来蹭去。
“别乱动!”虞洮大手制住她。
。…胸口的伤还没好全,別再裂开。
宋珂笑得更厉害,凑到他耳边轻声软语:
“阿珂还以为表哥不喜欢阿珂了呢,这半个月都提心吊胆的,如今才安心了。”舒心的叹了口气,她又开始刻意勾他:“所以……,表哥,您这般克制,原来是为了我的名声?”
声音妖媚,吐气如兰。
虞洮知道,她是故意使坏在他耳边吹气,吹得他耳根子酥酥的,心里也酥软发麻的厉害。
他喉咙发干,偏头躲开她。
“不是。”
她捧起虞洮的脸,他眸中是些看不真切的雾气,他越是如此,宋珂便越是喜出望外,她杏眼弯弯,像一抹月牙儿。
“不是?”
她调笑着对上他的眼眸,定定的观望,似是想从中瞧出什么珍奇异宝来。
“可信中阿耶说了,婚期定在今年八月,盼我速速归乡待嫁呢。我来上京的时候,在路上走了有近两个月,如今算算日子,不是应该启程回去了?”
宋珂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笑得花枝乱颤,打定主意他舍不得放她离开。
她在他怀中咯咯咯笑。
红唇素手,耳语深盟,她柔软馨香的娇躯倚着他,笑起来如乱颤的花枝,水波荡漾,两捧雪玉抵在虞洮胸前。
虞洮挪开视线,手臂急忙脱开她,三两步退到桌案边。
“宋三娘子,你实在太过孟浪!”
他距她远远站着,薄唇紧抿,长睫微垂,掩住一切外露的心思,低声斥她。
宋珂却再不怕他,手捂胸口郑重道:
“表哥,我胸口这一刀是为你受得,但我心甘情愿。这一刀也是我宋珂跨越世俗约束,流言万千,勇敢迈向你的第一步。”
姑母愿她终生活得肆意,天命逼她悖常道而行。她本就不是天生贤惠,听话的乖巧贵女。如今,她反倒还要感谢这天命的安排,才让她有机会活成真正的宋珂。
她嘴角扬笑,开口就直往他耳朵里灌迷魂汤:
“表哥,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一对男女若是真心相爱,那第一个征兆便是,男子身上的胆怯,女子身上的大胆’。”
“如今,你瞧,这句话说得对是不对?”
这一笑,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这样的肆意快活,虞洮感觉自己仿佛第一日认识她,一夜之间,她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样的一颦一笑不像是娇柔美丽的表妹,却好似在何处见过?
哦,原是那位罗浮梦之中的翩翩仙子——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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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除夕夜(一)
 
第二日,昌隆四年除夕当日
皇帝、太后摆驾帝王庙。
金吾卫手执戏竹、金锣,步履稳稳在前。八旗武士、执事生和内廷使役人员紧随其后,高举各色旌旗、幡幢、宫扇和伞盖。
宋珂坐在太后的轿辇内,皇室除夕当日有众多仪式礼节要守,太后病中身子虚弱,自然要有贴心人陪在身边。
轿内,太后抚着宋珂的手和善道:“阿珂,你身子还没好全,哀家自有人照顾的。”
“好不容易出一趟宫,不跟着总觉得亏了。”宋珂开玩笑,又宽慰太后,“已是大好了,当时那人手下控制得很好,伤势虽然看起来可怖,但却并没有什么大碍。”
太后撩起纹金凤轿的帷帘,外面是长安街上的热闹景象,瞧了一眼轿旁的随侍,见是林浅尚宫才唇边扬笑,安心道:“我宋氏一族养的死士自然出手不凡,否则哀家也不会安排这个局,更不会叫你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姑母,那人被送去了刑部,后来怎么样了?”
太后挑眉一笑,“他是死士。”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他是死士,又怎么会有第二种解决。
“他死了么?”
宋珂心中凉了凉,喃喃念道:“我本无心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阿珂,宫中的权势之争素来是你死我活的,是血淋淋的。”太后摸了摸手中的檀木佛珠串,怅然道,“这些年,哀家手上沾了多少人命呢?数不清了,死后遭了报应必然会下拔舌地狱的。”
宋珂从她眼底看到了无奈和荒凉。
这么多年,姑母究竟经历了什么?
十六年前,她孤身被南岭宋氏送到新皇身边的时候,不过也是自己这么大的年纪,新皇不喜她,宫中更没有人护着她,那时的姑母又该有多么无助和仓皇呢。
握住太后的手,宋珂坚定道:“姑母,无论什么,我同您一起面对。”
太后嘴角上扬,悠悠道:“你不必去管这些,在下拔舌地狱之前,哀家自会为你铲平前路。”
孤身从和着血的泥沼里走过来,她不要阿珂也同她一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阿珂,你要好好的、干干净净的,和阿洮在一起一生一世,生生世世。哀家会替你排清阻碍的,时间不多但也足够了。”
太后不屑地轻笑一下,“这一次的事不仅让你在阿洮的心中地位更进一步,也能压制右相的党羽,经此一役,阿洮不可能不怀疑右相的势力。金吾卫统领刘麟竟敢私通□□,那就别怪哀家借他之手扳倒右相。”
凝望姑母,宋珂好像从未真正没有认识过她,眼前这个人计谋狠辣,精于算计,深沉难测。
“对了,阿珂,昨日你去找他,他都说了什么?”
太后近日总劝阿珂别去见虞洮,尽管晾一晾他,只是宋珂憋不住那一口气。其实从清晨上轿前,儿子那铁青的面色,她便瞧出来了不对劲。
“他?”
宋珂揪着手里的帕子,兴致不高,“昨日怪我不停您劝,见这一面实在没太大必要。”
昨天傍晚,她在文德殿偏殿中软硬兼施,连哭带哄,硬是都没叫虞洮松口,他就只会冷着一张脸,不是说些礼数教化,就是问些不相关的事情,什么她的紫檀木坠从何而来,什么她夜里会不会做梦。
她真真是被他气得半死,他都不愿意开口要她,还关心她这些作甚?
“哦?”
太后闲闲的笑看她。
“表哥他……”宋珂垂首,丧气的皱皱鼻子,“他还能说什么?”
太后衔帕捂嘴轻笑,拍了拍宋珂不悦的小脸,“阿洮定然是满口的仁义礼智,什么‘礼法不可违,道义不可背’,‘女子该自珍自重’‘清誉名节重于泰山’之类的,该是好好给你上了一堂礼教课吧?”
“您都知道了,还笑话我?”
想到昨日虞洮坚决的样子,她不禁担心起来,“可是,姑母您真的觉得,我替表哥挡了这一刀,他就当真会为我毁了圣祖爷定下的婚约吗?”
太后嘴角噙笑细细端看宋珂,“其实不必这一刀,你于他而言也已经很不同了。”
“是么,我倒是没看出来。”
“阿珂,你就没发现,他对你的情意和待你的不同之处么?”
垂下眼睑,宋珂摇摇头:“情意又如何,待我不同又如何,我要的不止这些。”
她要的是虞洮那一颗心永永远远向着自己,要的是虞洮为她、为姑母、为宋氏重改天命。
太后打量着宋珂的神色,了然的笑着,“半月的时间,阿珂你就没发现,你二人的变化?”
“变化?”
宋珂疑道:“表哥他、他现在变得待我冷漠如初见。”
太后掩嘴一笑,“他心中总得有一番挣扎、煎熬的,待他想明白就好了。”抬手轻柔的替宋珂理顺鬓发,“阿珂,你自己呢?你就没发现你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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