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女配的苟命日常——贫丐
时间:2022-03-06 16:58:59

可刚才的药真是太苦了,又苦又涩,直直苦进了她心底,涩进鼻眼中,她被苦得很了,泪恍然又不自觉地漉漉跌落。
阿耶谋反。
姑母亡故。
自己难逃必死的命运。
这药…太苦了,真的好苦。
宋珂觉得好委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苦的药,她原是鲜少落泪的,可自从来了上京,泪像是流不完。
湖绿小枕被泪浸润湿透,毫无睡意。
宋珂没有惊动旁人,披着月白小氅起身悠悠荡荡,如幽魂般出了长寿宫门。
一路思绪万千,并未遇到巡逻的金吾卫,待回过神来,已身处梅清苑一片梅林中,月下抬眼望去,疏枝缀玉,缤纷怒放。阵阵晚风掠过梅林,犹如浸身香海。
抬眼间,却见梅花枝后,林中不远处站着一个人,透过嶙峋的梅枝瞧过去。
宋珂心念微动。
是他!
虞洮从梦中惊醒,睡意全消,合上眼,却再也无法平静。
他为何会有这样的幻梦,梦中的一切仿佛真实发生,那男仙是谁?为何会与他长得如此相像,还有那女仙又是何人?
今日所有都太过蹊跷,离奇若梦幻泡影,冥冥中又好似一切都相互关联。
夜色静谧朦胧,高泽在前掌灯,虞洮乘着澄莹月光,在宫中漫步,抬眼竟看见宋三娘子,她着一身同梦境中女仙一般无二的月白纱裙,盈盈站在花海中望向他。
四目相交,宋珂莲步轻移向他走来。
虞洮一瞬间有些恍惚,明月清风里,朦胧夜色下,疏影梅林间,眸含秋水,杏面桃腮,出尘脱俗的女神仙在他面前轻轻一福。
“表哥。”
虞洮眉头一蹙,“你哭过了?”
就算她垂首低眉妄图掩饰,可她眼眶红得扎眼,原本泠泠若清泉的声音也有些低哑,虞洮将她的一切尽收眼中。
“没有。”
宋珂抬眸,试图否认,就牵强的咧嘴笑了一笑。
他淡淡睨了她一眼。
“真丑。”
宋珂懵了。
半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原来是在说她强颜欢笑的样子。
他,今晚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宋珂不敢多想,恭恭敬敬跟上前,端手垂眉默默跟在他右侧半步后。两人一前一后在月下梅林间穿行。
“今天吓着了?”
虞洮一面随手撩开前方梅枝,一面微微侧身回眸看她。
只瞧见她一个恭顺的白嫩前额。
她垂首答话。“让表哥担心了。”
宋珂此时心里乱的很,《无名册》中的玄机自己还没想明白,她勾皇帝的那点儿花花肠子全没了。
此刻眼观鼻、鼻观口、口不观心,头也不抬,顺嘴就呲溜,避重就轻、有口无心地回答他的问话。
“为何孤身出来不带上宫娥?”
“夜深了,阿珂怕惊扰太后。”
是了,如今她住在长寿宫偏殿。
“那你的贴身女使呢,为何也没跟来?”虞洮大有刨根问底的架势。
“今日之事,阿珂确实被惊着了,太医来过开了方子,药实在太苦,若告诉绿萼我是因为药太苦才睡不着,她必得去小厨房讨蜜饯果子来给我,闹得尚宫、嬷嬷们也睡不好,未免太丢人了些。”
“所以,就出来月下独行?”
“是。”
宋珂隐约听见有一声轻笑,抬头回应,便见到那双冷淡星眸中有一抹笑意一闪而逝,仿若夜中一现的昙花,令人难以掌握。
“表哥呢,是在为今日境中事烦忧吗?”
虞洮未置可否,扬声道,“高泽,去尚食局取些蜜枣来。”
梅林不远处,一直默默跟着的的高泽躬身退去,留下一盏影影绰绰的宫灯在原地,孤独地与洒落的月光呼应生辉。
宋珂心中猛然一凛。
她自然不信虞洮是当真对她关怀有加,他是有意支开了高总管。
是了,她差点忘记,今日她借他帝王之势逆天改命,无意窥见了罗刹境预言,如此机要的澧朝阴事被她得知,虞洮会将她如何?
“宋三娘子,罗刹境中事你待如何看?”
虞洮看似轻飘飘问询,实则暗含质问。
“表哥,境中之事有关国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表哥得神龙相助,自能得解难之法,经此一遭,天人共助自然是澧朝大幸。境中之事阿珂绝不会说与旁人,从出境那一刻起,世间唯你我二人知晓此事。”
避开那场翻雨覆雨,只谈了境中的天灾。
宋珂抬眸对上一双仿若能照见世间邪祟的眸子,虞洮直视宋珂的双眸,帝王威严尽显,她这番话太过表面,确实难获他的信任。
皇帝不会杀了她罢!
宋珂瞬间额间有冷汗浸出,脑中急转:
“表哥,阿珂今晚想了一夜,那罗刹境中洪水决堤之处……应该是在南岭地界。”
“南岭?”他一双冷眸注视着她,“你如何肯定?”
他声音极清冽,少年君王的质问声叩叩敲击着宋珂早已胆战心惊的心门,她深深低垂着脑袋,将自己焦急彷徨的神色,通通掩映进撩人的夜色之中。
“澧朝疆土辽阔,南北之地无论地理、风俗皆有不同。北方干冷、四季分明,地势皆是一马平川;南方却阴湿,四季温暖且地势多丘陵。尤其南岭,一年之中雨季占日子的十之七八,又因山川丘陵众多,自古以来易发山洪溃堤等天灾,近百年来虽因防汛得当并未发生,但如此激猛的山洪,恐怕……只有在南岭地界。”
她侃侃而谈完毕,心已经蹦到嗓子眼。
虞洮眯了眯眼,神色不明道:“看来淮南侯府教习得不错,宋三娘子小小年纪对澧朝疆土、地理甚是了解。”
宋珂缓缓抬眸,看向虞洮明暗不晦的神情,心中猛地咯噔一下。
她忽而想到《无名册》上所书:“淮南侯起兵谋乱,帝亲征收复。”
看来皇帝此刻对南岭已有忌惮之心。
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十八年前,圣祖皇帝揭竿而起,推翻前朝昏庸□□之皇帝,而宋氏一族乃前朝遗臣,居于南岭地界早已有百年,势力盘根错节。当时,宋氏族老们率南岭百里疆土,百万雄兵主动投诚,并献上宋氏长女前来联姻求和,才有了宋氏如今敕封淮南侯的荣耀。
那时澧朝初建,时局又百废待兴,圣祖皇帝虽对淮南侯府十分忌惮,却也将南岭之事暂且搁下。后几年,柔然人入侵南岭,帝后同赴战场,驱逐鞑虏,宋氏一族荣光更甚,在澧朝史册上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如今距那一战,已时隔十二年,十二年为一轮,足以让国运振兴,也足以让垂髫小儿长成威严帝王,而南岭却已然成了威胁帝王权势的一根钉,成了保皇派的眼中钉,肉中刺,各路大臣纷纷欲拔之而后快。
万万不可让南岭的危机火上浇油——
宋珂赶忙道:
“表哥,阿珂不过粗读了几年的书,是阿耶常常对兄弟姊妹说起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道理。宋氏书塾中高挂岳飞爷爷的诗句‘归来报名主,恢复旧神州’。阿珂虽一介女流,但身为士族女子多知晓澧朝地理、民俗等实况,也希望有一日能为澧朝之兴旺献出绵薄之力而已。”
“哦?”虞洮直视宋珂的美眸,语气中有三分奚落,“看来淮南侯教导有方,宋三娘子心中有家国,有不俗志气。”
宋珂愈加心慌,银牙一咬,她也顾不得了:
“表哥,你是知道的……”
“…阿珂进宫来,就是为了嫁给表哥的,不仅阿耶阿娘希望阿珂嫁给表哥,姑母也是这么希望的,整个宋氏一族都是如此殷殷盼望的。”
反正《无名册》中命中注定,宋氏一族危在旦夕,何必这样打哑谜,皇帝怎会不知她进宫的真正目的,不如今晚就由她戳破这层窗户纸——
或许,还能搏一个柳暗花明!
 
作者有话要说:
请各位小天使点个收藏啊!
 
第12章 梅林事
 
或许,还能搏一个柳暗花明!
顿了一下,眼前女郎似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可表哥,你知道么?族老们虽希望阿珂能够侍奉表哥,可阿珂原是不愿意入宫的,宫闱深深、步步惊心,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富贵荣华又如何?我只盼一生一世一双人,寻得如意郎君终老此生。”
说话间,她本来红着的眼眶再度盈盈含泪。
“可那日,当我初次见到表哥的时候……”
嫩白的面,娇红的脸,美目传情,“……阿珂方才知晓,原来、原来真的有一见钟情。今日,万兴湖上神龙突现,阿珂为何殷殷切切只向表哥而来?因为,那时阿珂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愿生不能同衾,死可同穴。’纵是今日死了,能和表哥在一处,阿珂也算无憾了。再后来……”
女郎的脸骤然染上艳色,仿若今日万兴湖上的红云一般,瑰丽至极,动人心魄。
“再后来,境中我们、我们覆雨翻云,阿珂虽、虽羞赧,但也感念上苍,原来表哥与我今生姻缘早定,注定修成正果。”
宋珂如唱折子戏似的一通苦诉衷肠,见虞洮眉间紧锁,倒是比平时面无表情要好些,起码是有反应的,故而她再添上一把干柴。
“今夜,阿珂之所以夜中难寐,实在因为,我一面是欣喜祈盼,一面又担心表哥如今会嫌弃阿珂,趁如今你我情思尚浅,便阻挠了你我已定的前缘。”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眸子垂下,泪珠啪嗒啪嗒落在梅林泥土中,俨然一片化作尘泥更护花的赤子丹心。
面对国事,虞洮向来能权衡利弊,可面对眼前情意拳拳的女郎,年少的君王也有些愣神,有一句话在他脑海中来回响起:“终此一生,朕唯爱你一人。”
“终此一生,朕唯爱你一人。”
“……”
境中他曾含情脉脉的执着她的手,对她说过这句话。
未来的某一天,自己当真会对眼前的女人这般深情么?
会心疼她红了的手臂,会因她生起无穷欲念,会与她海誓山盟。
“陛下。”
高泽已从尚食局取来蜜枣,他躬身呈上。
虞洮盯着宋珂,仿若回神,“宋三娘子,你吃了吧,不是说苦得都难以入眠了么?”
女郎抬首,仿若被他的关怀暖入心底,绽开的笑魇娇美而清丽,耀眼夺目更赛过枝头的梅花,点亮了夜间的梅林。
“嗯。”
软软糯糯的应声,素手执筷,从翠青色的盘子中夹起一粒红蜜枣送入口中,“甜,表哥,真的很甜,是阿珂此生尝过最甜的蜜枣。”
高泽托盘躬身而立,闻言虎躯一怔。
这宋三娘子……也太、太大胆了!
既而,宋珂让高泽见识了什么狗胆包天。
“表哥,你尝一颗。”
宋三娘子竟然用自己尝过的筷箸,再度夹起一粒甜腻的枣儿,送到了陛下嘴边!!!
高泽感到自己的信仰崩塌了。
他原是先帝贴身侍从,自先皇驾崩,虞洮登基时,便一直侍奉在陛下左右,可以说是从襁褓孩童,看着他长成如今的一代帝王。他还从未见过陛下如此窘迫。
虞洮瞥了一眼高泽,抬手挡掉了那粒枣儿。
“啪叽——”
红色蜜枣落在梅树下,嵌在黑土中,仿若女郎诚挚的心意不慎掉落,在黑夜中、月色下都血红得刺目。
宋珂落寞的深情登时上脸,垂眸看着筷箸间蜜枣留下的糖稀拉丝,一副泫然欲泣。
“是阿珂冒犯了,表哥权当今日阿珂所言皆如这粒枣儿就好,今夜掉了、扔了,明日就忘了。”说完,福身移步,“阿珂告退。”
转身便欲走。
高泽瞠目结舌,这场面教他不猜到也难,这是少女情怀总是诗,还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他抬眸看了看陛下玉雕似的面容。
嘶,这紧抿的唇——
看来流水也不是全然无心嘛!
“陛下,夜里路黑,宋三娘子孤身一人,又并无掌灯,这盏宫灯不如就赏给娘子罢。”
高泽举了举手中一直提着的那盏红木宫灯。
“也好。”
虞洮沉声淡淡允了。
宋珂尚未行出几步,身后的话莫不都听进去了。
高泽疾步追上,面容带笑,“娘子,夜路难走,这盏宫灯陛下便赏赐给你了。”
宋珂谢过,双手接过来,回眸看了一眼立在原地如翠竹挺拔的虞洮,他一身玄衣仿若隐没在黑夜中,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中想些什么。
一路上,宋珂看着红彤彤的宫灯,心中却不禁窃喜过望。
罗刹境果真是神仙之境,不仅能助你兴国利民,也助我成想成之事。
若我有必死命运,若就连我此生唯几想要守护的人也命中注定要遇到诸多不幸,那身为帝王的你,不如送佛送到西,帮帮我,如何?
回到榻上,宋珂闭上眼睛时候如是想:
救命稻草,我宋珂定要将你紧紧抓牢!
次日清晨。
炉火正旺,灶台上呼呼扇着太后每日的用药。
初冬清晨凉意入骨,宋珂已来到长寿宫小厨房内,亲手为太后煎药、做早膳。
才不过两日,长寿宫阖宫上下已对这位南岭来的宋三娘子赞不绝口,举止文雅端庄,对待宫人如菩萨低眉,善气临人,身娇体贵谪仙一样的人儿却为太后亲尝汤药,孝心动人。
果真是宋氏教养出的好女儿。
唯有小厨房内的顾尚宫知道,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宋三娘子还有一手巧夺天工的好厨艺。
宋珂此刻正站在锅灶前,素色绸带掐着纤细柳腰,烟云蝴蝶群的宽大袖口也被绸带束起,露出一截子如玉般的皓腕。
“多谢尚宫。”
从顾尚宫手里接过已经泡好的胭脂稻米,宋珂和气地笑道。
一夜的思索,宋珂心下打定主意,无论为了南岭宋氏,还是姑母与自己的性命,皇帝表哥的那颗心,大概才是解开这一盘死局的关键。
这话本中的世界,原本一切都随他意愿而转罢了。
关于捕获人心,宋珂向来十分有经验,她美貌天成,从前但凡见过她的男子,显少有不生爱慕之心的。
这位皇帝表哥倒真是个例外,不过罗刹境中走一回,宋珂自觉得他们之间还是有了些不一样的。
既然他尊礼重教、孝亲爱民,那么她就事事顺他的心,遂他的愿。做一位近亲爱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女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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