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这阵风过去后,二人好一阵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正互相沉默着呢,栾肃从屋外走来,打破了这片安静又不失一丝尴尬的氛围。
“王爷。”栾肃双手抱拳,在仅有他和主子二人的书房里,自然而然地直接汇报道:“那人果然来了京畿,直接就单枪匹马地潜入皇城去行刺皇上了。”
赵若歆:!!
“哦?”楚韶曜微微抬眸,不动声色地飞快扫了自己的废腿一眼,而后才挑起眉毛,眼尾泛着一抹好看的嫣红:“竟然又是个蠢笨不能成事的!白瞎本王过去助他良多了。”
赵若歆:?!
“刘鲜他们悄悄摸摸助了他一臂之力,让他顺利从羽林军手上逃脱了。”栾肃继续汇报:“那人只是胸口上中了一箭,应无什么大碍,眼下应是潜入哪处民宅躲避去了。”
楚韶曜挥了挥手,恹恹道:“以后他的事情你看着办吧,不必再来汇报本王了。本以为会是有趣的东西,结果竟如此不堪造化。”
“是。”栾肃领命下去了。
赵若歆:……瑟瑟发抖,她听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怕了?”楚韶曜慵懒地倚在轮椅的椅背上,左手托着腮,右手把玩的暖玉变成了那副形影不离的乌金匕首,尖锐的刀锋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银白的冷然光芒。
“倒也没有。”赵若歆仔细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遭受楚席轩背叛所带来的那点子委屈和酸楚已经完全被八卦的好奇感所压倒,她在沙盘上写字问道:“你很讨厌皇上吗?”
下午在皇宫力赴宴的时候,赵若歆就感觉楚韶曜好像对皇上不甚友好了。可外面都传闻说煜王和皇帝亲若父子,乃是当世最为楷模的兄弟情谊。
“嗯。”楚韶曜大方点头:“本王很讨厌他。”
他好看的眉毛微微跳起,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浮现一抹深深的阴翳,整个人都仿佛陷入了一种森冷阴寒的自我厌弃之中,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沼泽。
“不仅是他,本王讨厌整个楚姓皇族。皇室里全都是一群肮脏恶心的畜牲,包括本王自己!”
赵若歆:……
哪有人骂自己是畜牲的,赵若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重新写下一句:“我觉得你很好,不是畜牲,顶多是狗。”
楚韶曜:……
“你也不必过分妄自菲薄了。不是你说不要为外物所自伤的吗?开心点,振奋点,做个好人就行了,不然做个好狗构也行。”
楚韶曜:……
楚韶曜盯着沙盘上那硕大的“狗”字,额间青筋直跳,苍白的双手紧紧攥紧了轮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如青蛇盘旋,怒得简直要把发髻上高高束着的白玉头冠给顶掉。
“放肆!”楚韶曜痛斥出声:“什么东西,也敢称本王为狗!”
“哈!那你还说自己是畜牲?”赵若歆飞快写道,笔走龙蛇:“你连当可爱的小狗构都不愿意,还说什么肮脏恶心的畜牲?”
“快别这么矫情了。不就是双腿有疾么,有什么的?我都说了我能帮你站起来,我说到做到的,别再自怨自艾了。”
她发自内心地写道:“情绪是互相影响的。我现在附在你的身上,你不开心了,我也会被动地跟着不开心。所以拜托你,就当是在可怜我,以后每天过得快乐一点嘛。”
楚韶曜盯着这行字,攥紧轮椅的手渐渐松开。
半晌,他才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句:“丑是丑了点儿,但性子还是挺可爱的。”
夜色如浓稠粘腻的乌黑墨砚,幽暗得化不开。寒风吹打着赵若月被雪水沾湿的裙摆,带来森森刺骨的凉意,让她今晚因被戳穿私情而慌乱无措的情绪慢慢镇定下来。
理智渐渐回笼。
见到墙角下这个受伤的男人,赵若月下意识地就去命令舒草找寻宫宴时楚韶曜曾经提过的那一位齐太医,将他带过来为男人诊治。
可如今冷风将她发热的头脑吹得清醒,她才发觉自己找寻齐太医替素昧平生的男人进行诊治的举措有多荒唐和冒险。
想让齐太医替男人诊治是假,想证明自己在王爷心中的分量才是真。
“作为惩罚,我会毁掉你煜王这座最大的靠山和依仗。”
方才赵若歆这句掷地有声的话语,到底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影子。尽管赵若月并不觉得嫡妹四姑娘有什么能耐去破坏自己和王爷之间的羁绊,可她还是有些慌了神。
所以在见到这个胸口流血的受伤男人,赵若月下意识地就派出舒草去截了齐太医,就是想要证明,也是想要说服自己,她赵若月在王爷心里是不同的。煜王府会派太医来赵府,也是因了她赵若月和娘亲的面子。
可眼下看着男人胸口深插的羽箭,涔涔冷汗才涌上赵若月的脊背。
说什么小厮受伤,小厮为什么会受到箭伤?且小厮为何昏迷在无人的学堂,而不是在栖宿的院落养伤?更遑论这男人虽穿着一身夜行衣,却也遮挡不住通身的气度。他一看就是大家子弟,如何能是一个仆役小厮。
若是齐太医真得过来给这个男人医治,再传到王爷的耳里,她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