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彻夜不眠的照顾了一宿之后,第二日总算是醒了归来,过后的两日虽因着喝药倒是好了些许,但整个人也是蔫蔫儿的,无甚精神。
偶有听见那和尚们开始打扫寺庙,甚至将整个玉泉寺都浣洗了一遍。
宋静嘉也未仔细在意,偶尔拖着病体带着秋月出寺庙,也都是为了去寻草药。
他外祖父杏林泰斗,她虽无意入杏林,但在外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寻常病症她也是可诊治一二。
这日天气凉爽,她和秋月于半山腰处采摘草药,忽瞧见山下山道处几十人拥护着一人前来,她垂首望去,瞧见的是在日光下有些晃人的绫罗绸缎。
她不欲相遇,于是带着秋月错开众人,转身往着更深处走去。
谁知那穿着华丽的男子竟是一眼就瞧见了半山出的主仆二人,即便是尚未瞧清楚容貌,但那风流的体态却是让他目光都发了直。
原来这一身华服的男子是一闲散郡王之嫡出之子,目光短浅,好吃懒做,更是有名的好色之徒。
那手下之人也是跟着他为非作歹,为虎作伥习惯了,瞧见公子这副模样,周围的服侍之人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其中一机灵之人立马上前说道:“公子,听闻永宁侯府大姑娘长得绝世无双,堪称国色,前儿还传言在寺庙里避祸灾在寺庙佛祖的庇佑下长大,后来被用永宁侯夫妇接回,想要一谋后位。但却不知为何在皇苑里得罪了陛下,给了个无教养的评价,那永宁侯府自是善辨陛下心思,当即就送此女回了着玉泉寺,说是伴青灯古佛渡日。”
男子一听,更是兴致勃勃,这等女子,据说还是一直在寺庙中养大的,最是有烈性!
他就这么直接去,定然是要被拒绝的,但她哪里知道有男人的滋味呢?
若是用药一二,让她一尝其中滋味,况且如今永宁侯府也不管她了,失去了依仗,他再威胁一二,再烈性的女子也得服软,指不得以后还的让他为所欲为呢!
于是这原本颇觉难爬的台阶,也是犹如登云驾雾,脚下生风。
他早将父亲叮嘱的要事忘到后脑勺了。
原是最近陛下不知为何,先是立马停止了围猎,接着过了几日又要说来寺庙里祭祀,父亲期望他能在陛下面前露脸,所以让他先行上山,在玉泉寺里打点一二,只顾着怎么将此女谋划到手。
且说宋静嘉避开男子后,上山采够了几日要熬制的药材,身上犯了懒,也就早早回了院子里歇了。
刚睡下不久只隐约听见门口一僧人和秋月在说着什么话,她也未听清,就昏睡了过去。
只是等着她醒来后想起来随意询问,秋月只说这两日寺里要来重要的人,让她们不要前往,冲撞了贵人。
宋静嘉点了点头,不甚在意。
只管拿起一本医书,闲散无聊的瞧了起来,似是完全忘记了当初令她昏厥的那匣子被火烧了的物件。
山下,楚策安一身便装,手里随意的把玩着珠串,先一步抬脚迈上台阶,接着才是身后的众人缓缓跟上。
豪门贵妇们也趁着机会跟着上玉泉寺上香,薛家自是不会错过机会,薛夫人也带上了薛雪。
因着是去皇寺,众人们穿着都素净了不少,薛夫人出门前瞧见薛雪穿着青玉色斜领交颈披风,下着素白描金马面裙,有些不满意,但薛雪却是不愿意再换了,拉着母亲的手就上了马车,只见那腰间坠着的不甚金贵的白玉色玉佩轻轻晃悠。
宋静嘉也听见了山下传来的响动,她更是不愿出门,只管关着门一味的读着手里的医书。
秋月瞧着在院子里素白着脸,因着最近害了病,瘦弱了不少的姑娘,听着门外传来的响动,心里平添了几分担忧。
只求佛祖怜悯姑娘,别撞上了那些人。
晚些时候,等了许久,僧侣也未来送饭食,宋静嘉想着定然是来了贵人,前儿肯定是忙不过来,将她们忘了,秋月瞧着天暗了,于是干脆自个儿前去拿。
院子里秋月一走,就只剩下了宋静嘉一人,她起身走了一转,还是觉得这院子里安静的有些过分了,又在门口等了半晌,却也瞧不见秋月归来。
她心里有些担忧,越想越觉得她得出去瞧一瞧,别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才好。
宋静嘉披了件披风,就朝着石头小路走了过去。
此刻,不远处得薛雪瞧着这有些荒凉的小道和诺大的湖水,心里有些发虚,但抬首望了眼那远远阔步走来的男子,心下又坚定了几分。
她学着那匣子里装着的一副画卷里的女子模样,凭栏依靠在水边,目光低垂似是在落泪,款款细腰处,那枚玉佩随着湖风轻轻晃悠。
因着视线原因,楚策安瞧不见站在转角处的宋静嘉,但宋静嘉确实能清晰的瞧见她们两人。
她原是瞧见了站在湖边的薛雪,本欲转身离开,却瞧见那姑娘目光慌张的瞧了眼远处后,就突然做出一副西子垂泪的模样。
她下意识顺着瞧过去,果然,石子路下,楚策安本是往前走着,却不曾想,一眼就瞧见了那薛雪,竟是直接愣在了原地,望着薛雪,目光带着她以前最为熟悉的一抹温柔和怔愣。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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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明明是最好的时节,天气凉爽,微风几许,但不知为何,宋静嘉竟是觉着骨头里发着冷。
秋月从旁边走过来,她只瞧见了自家姑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连忙放下手里的食盒,唤道:“姑娘,你怎的在这里吹冷风?”
宋静嘉的手指冰凉,脸色惨白,她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薛雪腰肢上的玉佩。
她瞧着对面那一幅郎情妾意的画面,喉咙突的像是被刀割,一层一层的刺下,她嘴里都唱着铁锈的味道。
她不是不怨楚策安,为何当初要给她那样美好的过去,如今却又利落转身,甚至将她随意的踩踏在泥泞里。但她也痛恨自个儿,当初只顾欢喜,不给自己留有一丝一号的退路,将自己全部交给他,最终只能任由别人磋磨,挣扎不得。
她站在原地,犹如木偶。
即便是,即便是如此,那就让她和过去好好地告个别好了,她想,代价或许不过一死。
谁都没预料到宋静嘉的动作,那凭栏而靠的薛雪被突然跑到面前的女子吓了一跳。
瞧着宋静嘉竟是一语不发,只顾猛地夺她腰间的玉佩。
薛雪眼底闪过一丝心虚之后,一把拉住了玉佩的另一头,两人就这么掰扯着。
宋静嘉眼瞧着玉佩就要被拉了过去,心下一慌,一手猛地推了一把薛雪的胸口。
谁知那湖边木栏杆年久失修,早就变得犹如朽木,只听卡的一声,那薛雪上半身失重的往湖水里落去。
宋静嘉心知不妙,下意识想要伸手变推为拉,但她眼前只见一个玄色身影一把抱住了眼前即将落湖的女子,她拉着的栏杆被人猛地一踩,那栏杆随即直接碎裂,她瞬间身下失重,猛地跌入了湖里。
她从不会浮水,落入水下一瞬间就感觉脚下有东西在拉着她,她恐惧的用手扑腾着,朝着岸上呼救。
却只瞧见楚策安怀里抱着一脸惊慌的薛姑娘,冷峻着脸,目光冷硬的瞧着落入湖水中的她。
那一瞬间她的心比身上的湖水还冷,手上也渐渐的没了力气,眼瞧着那湖水就要没过了她的头颅,一股窒息之感猛地席卷而来,心口也疼的让她控制不住流出泪水,但她的目光却死死的盯着岸上。
突然,一双手抱住了她,宋静嘉慌乱的抱着来人的脖子,她收回瞧着楚策安的目光,瞧回来救自个儿的人。
勒云啊,是那个说让她不要痴心妄想的内宦。
等着勒云将她抱上岸之后,她先是道过谢,只是她浑身湿透,衣服贴在身上,那曼妙的曲线展露无疑。
站在一旁裹着陛下披风的薛雪目光里闪过浓重的厌恶和嫉妒。
楚策安目光扫了一眼宋静嘉,冷声说道:“都滚回去。”
宋静嘉却是不听,她躲过秋月上前搀扶的手,直直走到薛雪面前,含着寒气的身子,连说出口的话都带着点颤抖:“还给我。”
薛雪目光委屈,眼里包着泪,语气是全然的不理解:“宋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到底要还给你什么,你若是想要什么,告诉薛雪一声便是了,何必,何必要将我推下湖里。”
薛雪话一落,宋静嘉就知晓她这是故意的,她不欲解释,旁边冷眼瞧着的楚策安定然是不会在意她说所的话。
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看向了楚策安。
楚策安冷着脸,声音更是含着冰霜:“宋姑娘,你这手段是越发的让朕瞧不上眼了。”
宋静嘉第一次被他用这样冰冷而厌恶的眼神看过,那样用帝王的睥睨眼神,再也不似刚才他瞧薛雪的温柔,而是像无数把刀子刺向她的心口。
原来是这样的疼啊,她想。
她的身上滴着雨水,湿透了的头发胡乱的黏在脸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着紫。
她问:“楚策安,你是真的没有心吗?”
背后那间小小的院落,今日落下的湖水,如今犹如一场跨度十一年的羞辱。
这是宋静嘉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她从来都是唤他子硕,只是,只是如今,她心里的子硕早就死了,或者说一开始便都是虚妄。
“楚策安啊....”她的声音似是在吟唱一般。
湖边的凉风吹动着她湿透了的衣衫,她独自一人站在原地,瞧着她养大的男子如今为着另一个女子相对而立。
她自诩聪慧理智,但在此刻,这她自小便心中隐隐存在的骄傲在这一刻被击垮,碎了一地。
是她蠢,愚蠢的可笑。
她像是有些执着,又是在叹息,她问:“楚策安,你是真的没有心。”
她死死的看着那双漆黑的冷眸,突的,咳出一口血来。
那薛雪猛地惊呼一声,连忙开口说道:“宋姑娘,你若是心悦陛下,大可在日后告知陛下,如今,你如今这般卖惨,倒是让陛下难做了呢。”
楚策安震怒,脸色冷硬,声音发冷说道:“朕看你是越发的不知所谓了。”
秋月闻言,不顾勒云拉扯,猛地上前,抱住颤颤发着抖的姑娘,吼道:“公子,不,陛下,就算是您不顾着姑娘自小养大您的情谊,就算您忘记了当日给姑娘做过的承诺,也求您看在姑娘当初救过您的命一场,放过我们姑娘吧。”
楚策安瞧着被丫鬟抱在怀里的女子,眼底闪过疑惑。
一旁的薛雪却是听得害怕,她有些慌张的瞧了一眼身旁的陛下,却是撞入了一双漆黑如深渊的眼眸里,她竟是猛地打了个冷颤。
宋静嘉瞧着对视的两人,眼眶里缓缓流下一滴眼泪。
接着她硬是上前,一把扯住了薛雪腰肢上的玉佩,在几人都尚未反应过来之前,用尽全力将手上的玉佩摔在了地上。
耳边都是薛雪的哭喊声,宋静嘉并不理会,她只看着满地的碎玉低声说道:“即便是假的,我也不允许有人去侮辱我的感情。”
楚策安瞧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慌,再瞧着这碎玉,又不知为何会骤然升起满心的怒火。
他刚才听这秋月说了是这个女子养大了他,勒云和这薛雪竟是没有任何反驳,或者说这薛雪似是要反驳,却在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猛地瑟缩了。
他听见背后似是来人了,不知为何他并不想其他人瞧见她这一身湿透的模样,他态度强硬的对着勒云说道:“将她给朕送回院子里。”
随后让薛雪在一旁跪着发抖的丫鬟带着薛雪离开。
他的脚踩过满地的碎玉,径直离开。
宋静嘉瞧着那些碎玉,伸手擦干了脸上分不清是湖水还是泪水的痕迹,竟是主动伸手让勒云搀扶着,一步一步的走回了院子里。
薛雪瞧着两人背道而驰,竟是无一人理会于她,心里的难堪顿时涌起。
只是又想到刚才陛下听见那丫鬟的话之后,浑身却是又抖了抖,立马扶着丫鬟的手回了院子,又让人立马去找父亲,说是有要紧的事。
宋静嘉刚走到院落里,对着勒云笑了笑,她说:“谢谢你,我知晓你对我并无恶意,早知我就该听你的话。”
那勒云却是惶恐的退了半步,说道:“奴婢不敢承姑娘恩情,奴婢只是苟且偷生,尽心服侍陛下罢了,只是姑娘,陛下刚登基时也曾对着奴婢私下言语过有一位姑娘将是他迎娶的皇后,但也未对奴婢说过这位姑娘是谁,奴婢第一次见着您,就觉得无论这位姑娘到底是谁,但应该就是您这样的。”
“承蒙勒内侍瞧得起,只怕是我得辜负与你了,这时间沉浮,我也是其中一朵无根的,尚不能握住自己命运的女子罢了,如今只怕是谈不上归宿,更不要说做什么劳什子皇后了。”
说罢,勒云也不好久耽搁,两人告别。
只是在临着走出院子的门时,他又听见宋姑娘说道:“可惜,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想到过做什么皇后,只求一人真心而已。”
宋静嘉扶着秋月的手,用尽了全力才走到床上,刚躺上床,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一场大梦,梦里光怪陆离,最后她瞧见了许久未曾见过的外祖父,外祖父摸了摸她的头。
她自己跪在蒲团上,将自己的头放在外祖父的膝上,忍着哭腔说道:“外祖父,这世间只有您疼我爱我,求您带我走了吧。”
她闭着眼睛紧紧的抱着外祖父,眼泪顺着鼻梁流下,落入外祖父的衣衫里,洇湿了一片。
一双大手就像是小时候一般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一下又一下。
“寄芙啊,外祖父会一直一直的陪着你,但你呀,纵是吃了许多的苦楚,可外祖父即便是再恨不得直接带走了你,也不能啊,外祖父不能自私的夺走你的人生。”
说着,外祖父的身子越来越透明,宋静嘉慌张的想要挽留,却只是徒然。
“外祖父,外祖父!”
“姑娘,姑娘。”秋月一把握住姑娘挥着的手,通红着眼睛,轻声唤道。
宋静嘉猛地惊醒,骤然撞入眼里的日光又让她猛地闭上了眼睛,那团在眼眶里的泪水,自眼角缓缓滑落。
秋月忙将半开着的窗户关上,这才又脚步匆匆坐到床畔,轻轻唤道:“姑娘。”
宋静嘉缓缓睁开眼睛,瞧着竟是瘦了许多的秋月,伸手摸了摸,沙哑着嗓音开口说道:“秋月,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