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救火的侍卫丫鬟见到向来一丝不苟的男人乱了发冠,斜了衣袍想要冲进火里,立刻伸手将人拦住。
“王爷,您不能进去!”
“滚开!”
冲进火里的苏扶卮还未进去, 一根烧掉的房梁阻挡了他的道路,好像是那人嫌他脏了她的轮回路。
下一秒,这座梨云苑也同当年的承乾宫崩塌沦陷, 唯独她的尸体残留在里面。
在这一刻, 所有人都听见了一声悲鸣。
雨越下越大, 火遇水冒出了呲呲白烟, 白雾缭绕黛青山涧。
瞳孔猩红的苏扶卮推开他们,跪在地上,徒手将埋在废墟下的曲棠挖出来,十指挖得鲜血淋漓也毫不在意。
任何想要靠近他,拉走他的人都被春藤拦住。
“王爷,夫人已经走了, 还请您节哀顺变。”
“闭嘴,她没有走,她只是睡着了!”
等他挖得十根手指头皮肉模糊的时候,才挖出了尸体早已烧焦得面目全非的曲棠。
她的身上还穿着他亲手为她套上的凤冠霞帔, 额间珍珠花钿哪怕是被火烧得蒙灰,仍是不能掩饰它的美。
在这一刻,他甚至不敢伸手去碰她,生怕一碰,她就像被火焰卷舌过的纸张化为灰烬。
“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哪怕是死了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不愿意留给我,你越是这样,我偏不能如你所愿。”
“我会将你的尸体磨成骨灰陪在我的身边日日夜夜,我死的时候你也要陪着我一起躺进棺材里,曲棠。”壮如癫狂的男人深情抚摸着她的脸,嘴里却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言蜜语。
随着七日一过,躺在马车里的曲棠终于幽幽转醒。
一勺微热的参汤递到她嘴边,她还未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往往比她还要诚实。
很快,一盅不多的参汤见了底,她无力的身体也跟着泛起一丝丝暖流,混沌的大脑逐渐变得清明,也看清了胡子拉碴,眼下虽带着一层乌黑,眼里噙着笑意的男人。
或许是因为她睡了整整七天,生产时带来的副作用在她身体陷入沉睡后,身体机能就在一点点修复。
一直守在她旁边的顾落忱将她垂落脸颊的一绺发丝别到耳后,嗓音低沉带着引诱:“和我回边境好吗,曲棠。”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还是梁国的罪人,我还是自私地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你,照顾你的机会好不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竟是心虚得不敢与她直视,更害怕她看穿他虚伪自私的本性。
“要是你不愿意和我回边境,我们去江南去大良国,去你最喜欢的大草原好不好。我们重新开始,就像小时候一样。你曾说过,会嫁给我的,无论多久我都愿意等你。”只要你最后的终点是我。
身体尚且虚弱得不能见风的曲棠侧脸躲过他的触碰,摇头拒绝,放在雪毯上的手指骤然用力,又因着乏力松开。
有些伤害,并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弥补的。
隔在他们中间的屏障,也不是他一句自认为忏悔的道歉,一个下辈子承诺就能弥补的。她现在能心平气和跟在他待在同一辆马车里,也是用了莫大的勇气,又何来的原谅一说。
许久的沉默之下,顾落忱也明白了她的答案,可他仍是不甘心,也不舍得放弃年少,乃至青年的执念,爱恋。
却也会遵从她的选择,要不然这样的他,和强迫她的苏扶卮又有何区别,不都是披着人皮的畜生罢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你要知道汴梁,整个魏国境内都遍布了那条疯狗的爪牙,只有我的身边,才是安全的。”
安全,何来的安全,他能想到的事情,那条疯狗何尝想不到。
“我想,去,找我,母妃。”她想要求证杏于前面说的到底是真是假,这个谜团就像是生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尖刺,一日不除,一日不得安息。
提到珍贵妃,当年梁国被魏国攻破后,她便随着承乾宫的那场大火彻底消失。
有很多人曾说过在塞外见到她和告老还乡的苏太医,每一次当他们去的时候又都扑了个一场空,久了,她的去向更像一个谜团。
顾落忱为她掖了掖被角,压下喉间弥漫而上的苦涩:“我陪你一起,要不然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他卑微渺小的一个恳求,仍是招来了她的拒绝。
既然要断,就要断得彻底。
在她决定抛弃曲棠这个身份假死离开的那一刻,便代表这世间再无曲棠此人,也将她在世间存活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否则,只要残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指不定会被那条疯狗嗅到味,觅着蛛丝马迹找到她。
汴梁,李府。
折了一枝秋菊的李棠玥听到曲棠身殁的那一刻,手一松,花瓣坠地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