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改日再来看她。”萧芫煊道。
梧桐行礼:“梧桐就不送殿下了,梧桐先退下了。”说完,梧桐转身就走了。
她怕再不走,就露馅了,到时怎么和小姐交代啊。
姜威盯着梧桐落荒而逃的身影,总觉得哪里不对。
“殿下,我怎么觉着梧桐这丫头心里有鬼啊。”姜威一语戳破。
搁在平日,她那憨傻热情的性子,叫人躲也躲不及,今日倒好,她话也不多说,脸都不敢多抬一点。
明显心里有鬼啊。
萧芫煊握着狩猎弓,往他脑袋上轻敲一下:“你心思哪那么多。”
姜威吃痛,佯装捂头:“殿下,你这是想要提拔新护卫啊。”
“我都没使多大劲,再装,就罚你去北苑看守。”
姜威立刻挤出笑脸:“一点都不疼,殿下。”
“把你这嘴皮子的功夫用到箭术上,你早天下第一了。”
姜威耸耸肩:“那我努力,争取混个天下第一,”说着,又拿起一块糕饼,“殿下,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射箭场。”
“啊。”姜威拖出长音。
“南苑也缺看守。”他总有法子能制住他。
“殿下,出发去射箭场!”姜威积极开道。
他们正要迈出屋门,就听见屋内的木雕屏风后头有声音。
萧芫煊忽地握紧手里的狩猎弓,全身戒备,语调骤冷:“谁?”
姜威连糕饼都扔了,手握住剑柄,下意识地挡在萧芫煊身前。
屏风后头忽地探出一颗小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报上名字:“我是乐漪,沈府二小姐。”
二小姐?乐漪?
萧芫煊松懈,眼神示意姜威往后,别吓到她。
萧芫煊将狩猎弓交给姜威,大步走向她。
她坐在地上,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
他蹲下身,视线与她齐平:“乐漪,还记得我吗?”
乐漪眨巴着眼睛,点点头:“记得,你是太子,上元节的时候,你还教我做了花灯。”
“嗯,”萧芫煊抬头看向四周,“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和她们玩捉迷藏,可她们都没有找到我,我困了,就睡着了。”
“在这睡着会着凉的,我去叫人,让她们来接你好不好?”
乐漪点头。
她一个人回去,要是又跑哪躲起来了,没人找到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要是他送她回屋,他的身份定会让人多舌,最好的办法就是叫人来接她,知道他来沈府的人越少越好。
萧芫煊起身,准备亲自去叫人:“姜威,你在这……”
乐漪伸手揪住他的衣角,声音糯糯的:“你在这陪我好吗?”
姜威抱着狩猎弓,一脸看戏的神情。
萧芫煊看向姜威,用眼神骂人:“还笑,去叫人。”
没辙了,萧芫煊只得让姜威去叫人,他在这陪着她。
书房的两扇窗都开着,微风吹进来,将桌上铺的纸都吹翻了。
沈珂祈走过来,将纸重新铺平,又把用绒布包着的箭压在纸上。
“没去见太子,后悔了?”沈珂祈抬眸,语气很冲,“心不在焉,能摹写出什么?”
“沈珂祈,要不要给你备一杯茶,去去火。”她不知道他怎么了,这两日,对她总有火。
沈珂祈抿了抿发干的唇,眼神闪躲:“不用。”
沈歌钦敛回视线,不去看他。
过几日就是诗宴,她需更加努力,在诗宴上碾压他人她是做不到了,但也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特别是代府的三小姐,她打小就爱和她比,恨不能逮到她的一点错处,大肆去说,她偏不能遂她的心。
沈歌钦调整好心情,将绒布包着的箭放在一旁,用笔架压着纸。
她要发力了。
她全身心投入,连笔锋的力道都仔细把握。
全然没有注意到沈珂祈。
沈珂祈径自走到她的身侧,将她整个人半圈在怀内,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将分寸全然忘了。
沈歌钦身子一怔,她觉得……不妥。
他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气息轻扑在她的脖颈处,就像羽毛划过她的肌肤。
他没有刻意离远,可就是这种自然的氛围,让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集中精神,”他开口,“落笔要利落。”
沈歌钦轻呼一口气,努力拉回自己的思绪。
笔锋在纸上勾勒一笔,偏了。
她根本做不到集中精神。
脑子里都是他的那句“别去”,还有他扼住她手腕的画面,她只觉被他握住的手腕处发烫,脸也开始烧起来了。
沈珂祈偏头,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摹写上。
他语调一冷:“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但人的才情不可能一丁点都不长,你要学得还很多,难道你要让人抓到错处?”
沈珂祈脸色一沉,不过就是没和太子见一面,就这般失神?
“我没……”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追问。
“我没想什么。”沈歌钦脱口而出,嘴巴比脑子快。
她这句话,印证了他的猜想,她在想太子。
沈珂祈松开她的手,绕过长桌,走到书房门口,将书房门打开,冷冷开口:“今日摹写到此为止,先回去吧。”
沈歌钦有些懵。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瞬就变了脸?
“石豆,石豆!”沈珂祈喊石豆,无人回应,又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此时,蹲在灶前的石豆打了个喷嚏,抬起食指蹭了蹭鼻子,心想,肯定是天上的爹娘想他了!
“看着点,火候很重要的。”梧桐走过来。
石豆拍着胸脯:“交给我,放心!”
梧桐将捏好的枣糕放进笼屉,准备放入锅里,边忙边心系着小姐:“我不在屋外守着小姐,我总放心不下。”
昨儿她就一会儿的功夫没守着小姐,就让那樊姨娘欺负了小姐。
石豆往灶里添了一根柴:“梧桐,放心吧,阿钦小姐和公子在一起,能出什么事啊,我们别瞎想,早点做好枣糕就去找他们。”
“嗯,”梧桐捋起衣袖,端起笼屉,干劲十足,“那我们可得快一点了。”
“好嘞……”石豆回道。
偌大的书房,突然很安静,耳畔只剩呼吸的声音。
沈歌钦手紧攥着笔,定定地盯着他瞧,鼓起勇气:“是因为太子吗?”
她虽没有他的才智,但也不是愚笨之人。
昨儿他那般动怒,是因为她和樊姨娘起冲突降了身份,那今日是为何?
早茶时候都是好好的,为何从听到太子来了后,忽地阴晴不定。
还有他的那句“别去”,她倒想,是她想多了。
沈珂祈心虚地别过视线:“和太子无关……我累了。”
他慌了。
沈歌钦深吸一口气,将笔搁在笔架上,佯装无事:“那你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你不能忘了你的身份。”沈珂祈忽地开口。
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沈歌钦顿下步子,鼻子莫名一酸,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挂在腰间的平安扣上。
她知道,她也明白。
她和他没有任何的血缘,甚至都不是远方亲戚。
石豆手拿着两块刚出锅还热乎的枣糕,刚进院子,就撞上了沈歌钦要离开。
“阿钦小姐,枣糕……”他话还没来得及说,沈歌钦就急匆匆走了。
石豆一脸懵,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沈珂祈:“公子,小姐这是怎么了?”
“随她。”
沈珂祈蓦地将门关上,背抵着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心还有她的温度。
他要克制,这样对她对自己都好。
春姨端着一碗汤药,一进屋,就看见沈老夫人手拿着那块平安扣。
那是属于阿钰小姐的平安扣。
平时都放在木匣中,老夫人想阿钰小姐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瞧瞧。
“老夫人,先喝药吧。”春姨哄道。
“放那吧。”沈老夫人手轻轻地抚着平安扣。
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候了半辈子了,老夫人的性子,她清楚,说一不二。
春姨只得将药先搁在桌上。
“春华。”沈老夫人唤她。
春姨双手交握,应道:“我在,老夫人。”
沈老夫人眼里有泪:“我昨晚上又梦到她了,你说,她年纪那么小,为什么就狠得下心先丢下我们呢,让祖母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人间那么多彩,她和她母亲怎么不多看一眼啊。
“你说,她在那边和她的母亲遇到了吗?过得好吗?”
春姨:“老夫人为小姐和先夫人祈福诵经,她们一定过得很好。”
沈老夫人得到些安慰:“是啊,她们一定过得很好。”
“可我这心里不安啊,”沈老夫人将平安扣仔细小心地放回木匣中,“当年我答应沈邑这件事,是不是错了,若是我不答应,兴许恪芝也不会郁郁而终。”
春姨走上前,递上干净的帕子:“他是沈府当家主爷,他这么做,也是为了沈府,您也知道,当初朝堂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府,对沈府虎视眈眈,恨不能抓到沈府一点错处,若非这么做,怕是早让人抓住了把柄,沈府也不能安然至今日啊。”
沈老夫人叹气:“都是命运啊。”
沈府嫡小姐早死了这事,要是捅到王上面前,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又只是改了一下下称呼哦,不影响哦。
第7章 第六颗枣
梧桐燃了艾草放进香炉,将香炉特意搬到小姐身侧,用来驱蚊。
又取来一柄蒲扇,为小姐扇风。
屋院外,更夫敲锣的声音由远及近。
梧桐耳尖,手摇着蒲扇试探问道:“小姐,三更了,要不要回屋歇息?”
沈歌钦抱膝坐在屋门台阶上,拉住梧桐摇蒲扇的手:“梧桐,坐下陪我说说话。”
梧桐坐下来:“小姐,你怎么了?”
其实,她想问,小姐和公子到底怎么了?
她将枣糕全部蒸好,带去公子院里,一进院,迎面撞上石豆要去送还太子给小姐的礼物。
石豆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说公子让谁都不要去打扰他。
梧桐将蒲扇搁在膝盖上,手拉住小姐的手:“小姐,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梧桐说的,梧桐虽然不识得几个字,但梧桐一心都是以小姐为先。”
沈歌钦微露出苦涩的神情:“我知道,你为我好。”
梧桐点头:“小姐,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小姐一句话,我什么都甘愿。”
“梧桐,你来沈府几年了?”
“七年了,”梧桐抿了抿唇,“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七年,原来这么久了。”
“是哦,我都不知道我陪着小姐这么多年了,”梧桐眼里有光,“小姐,那我是不是也算小姐身边的老人了?”
沈歌钦忍俊不禁:“你要和府里的嬷嬷比?”
一想到管事的嬷嬷因怒火过盛,衰老迅速,又因色衰,整天一副看谁都不爽的表情,梧桐立即摇头。
她才不要变得和那管事的嬷嬷一样。
“小姐,”梧桐一想到和小姐相伴这么多年,她心里就开心,“多亏小姐那时不嫌弃我,不然我笨手笨脚的,哪个屋里头都待不下去,早被赶出沈府了。”
梧桐有感而发:“人一生能有几个七年啊。”
沈歌钦抬头瞧着夜空,附和着:“是啊,人一生,能有几个七年?”
梧桐抬手轻拍了拍自个儿的肩膀:“小姐,只要你愿意,梧桐的肩膀永远给小姐靠,不论发生什么,梧桐都会义无反顾地站在小姐这边。”
沈歌钦倏地红了眼,怕被梧桐发现,自然地靠上梧桐的肩,弯了弯唇畔:“梧桐的肩膀,让人安心。”
梧桐眼掩不住笑意:“能让小姐安心,梧桐值了。”
须臾,沈歌钦闭眸,轻声道:“梧桐,我累了。”
她困了。
睡着了,她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梧桐不明白沈歌钦话里的意思,只当小姐是今日耗力太多了,累着了。
“小姐,星星都去歇息了。”梧桐指了指夜空。
夜空只挂了一轮弯月,星星一颗都没见着,她想,星星也累了,早早地回去睡下了。
梧桐偏头,盯着沈歌钦长长的睫毛瞧:“小姐,你也回屋睡吧,时候不早了。”
沈歌钦抬手,轻抹去内眼角的泪,轻应了一声。
梧桐点亮屋里的烛火,看着沈歌钦躺下。
“小姐,歇息吧,”梧桐细心地掖了掖被角,“我就在这儿守着你。”
“不用,你也回去歇息,你在这儿守着我,我心里才愧疚呢。”
“小姐。”梧桐不放心。
“去吧。”沈歌钦话语很轻,但不容拒绝。
梧桐只得点头应下,将烛火熄了离开。
沈歌钦睡得迷迷糊糊,她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里,她独自被堵在东南深巷里,三五个彪悍的男人围着她,其中一个人扬言还要打她。
“呸,你这个又脏又臭的死丫头!不听话是不是!把你怀里藏着的馒头拿出来!”
有人开始煽风点火了:“打死她,反正就是一个贱民!看她这样子,定是从别的地方逃到这里来的。”
还有人打起了其他注意,眼在她身上来回地打量:“小模样生得不错,卖给花楼,咱兄弟几个还能挣得几日的酒钱。”
这一句话,点醒了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