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心若不知他意欲何为时,风长行伸手折了一段带有两片叶子,如同一根簪子粗细的树枝回来,转身递给心若。
“先暂时用一下,我会陪给你一支新的簪子。”
心若接了过来,树枝上有片片地绿叶子,还有一些小花苞,己是九月的时节,这桂花儿也要开了。
门外传来轻轻地敲门声,方才的店小二领着一队、手上端着托盘儿的伙计鱼贯而入。
将桌子摆得满满的,还有几盘子点心已经没地儿安放,只好放在一旁放茶杯的矮几上。
心若看了看这到处的点心:“是不是有些多了?”
“不多,你不是经常晚上要吃点心的吗。”
心若的脸微微发烫,他是在说她比较能吃吗,但凡女儿家被人说成能吃,总是不好的。
这顿饭,心若吃得小心翼翼,拘束无比。风长行倒是吃得开心,不停地给心若夹菜,他的眼睛吃得更开心,心若始终垂着头,不敢抬头看他,他正好可以肆意的看着她。
她觉得只要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就很好,就是一种天荒地老。风长行多希望这个时刻、可以静止。
心若本担心着他会重提白日里的事情,心里一直忐忑,不知该如何作答。
结果直至离开酒楼,风长行也没有再提起一个字,原来是她多心了,也许她真是有些自作多情了。
风长行不是不想提,他也不好意思就这样面对面的说出来,他不想脸红的样子被心若发现而已。
上得马,风长行伸手将她头上的桂树枝拔了下来,这个树枝挡了他与心若的距离。
头发散下来的瞬间,心弦也被轻轻拨动。只是心里流淌出来的曲子、是带着些许悲凉的,她不能接受这份感情,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试图通过这个力量、让心变得硬起来。
“谢将军今晚好意,我……我还是想出府,每隔三日我必来府上,断不会误了夫人与将军的病。”
心若其实想说,将军你最好离我远一点,你今晚做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事,若是被将军府里的人知晓了,不知又会掀起什么风波。
风长行心思通透,自然听明白了心若话里的含义,白日里说的混话,其实是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也许他太急了。
缓缓开口,“再过一月中秋,我允你归家几日。之后你需得再回府里,做我的贴身丫环,做为对我的报答。”什么?
丫环?还贴身丫环,这贴身丫环的意思在大周、这个国度那就是通房的意思,就是那种陪主人睡了还有名份的女子。
风长行居然叫她做通房,这不就是另一种以身相许吗?今晚真是一再地低估他的无耻。
心若久久不做答,身子变得僵硬,似乎要挣下马去,可能这个贴身的意思,叫她误解了,忙解释道:“我说的丫环,仅仅是丫环而己。”
因为生气,因为意外,心若的语气有些冷,“为什么是我,将军府里缺丫环,不过几两银子就买一个。”
这个女子怎么这样笨,明明就是喜欢她吗,才要她放在身边,要怎么说她才会明白呢。
若然亲口说,我悦你,又担心她会像今天那样子逃掉了,这怎么比行军布阵还要难。
思量了半晌,才开口道:“因为你会医术,又会煮饭。”
这个情话实在有些拙劣,分明一点也不晓得如何讨女子欢心。心若不明白,怎么又忽然想起来叫她做丫环了。
不过想想,也确实她在将军府里这些日子、除了诊病时象个郞中,其它时间确实象个丫环。
这心里的气又加重了几分,“那将军直接请个郎中,再请一个厨子好了。如果觉得不够好,可以请个御医,请个名厨,反正将军府里不差银子。定然比我这个郞中不郞中,厨子不厨子的人做得好。”
“你……”
风长行气得干瞪眼,居高临下,看着心若散落在肩上的长发,柔顺无比,可这嘴巴怎么这样的利,说得他哑口无言。
狠下心来,语气严厉地道:“你这是在还救命之恩,至于我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哪里来的诸多辩解。”
“想不到大周的将军,竟如此的霸道,且是对着一个弱女子。”
风长行反诘,“我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弱女子,竟生了一张像刀子一样的嘴。”
两个人在马上争吵,还好己是夜深人静,路上几无行人。
连马都受不了了,直接打了一个响鼻儿,这一声在这寂静地夜里,相当地响亮,二人停止了争吵。
片刻后风长行开口,“丫环你还是要做的。”
“那有没有期限,总不能让我一辈子做你的丫环,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宁愿去死,也不做他的丫环,风长行忍着心中的气,“我知你要进宫,期限吗。就到宫里招考之时,然后我亦会助你进宫。”
心若也曾想过,如果只是考医术,她自认她这几年的行医生涯足以让她有这个实力。可她也知道,既然是关于宫里、那绝不仅仅就只凭医术就可以的。
若风长行肯定相助,那她进宫的事几可说是定了,可是这不是又欠他人情了,拿什么来还。总是想绕开他,却又偏偏绕不开。
咬咬牙,忍着这句话的诱惑,“多谢将军厚爱,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份,别到时候又让我做丫环。”
风长行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如果这人不是兰心若,他或许一拳叫她毙命。
“随便你……”
冰冷地语气,足以叫心若的身心、从江南艳阳天一下子到塞北的大雪纷飞季。
心若咬紧了嘴唇,不让泪从眼眶里滑落,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何这一刻心是如此的痛,痛到直想哭,想大哭一场。
第71章 心眼变小
九月的天气暑热渐消,早起的风也凉爽舒适。霜玉还在迷糊中,便听到了春雨的轻唤,“霜玉起来啦,姑娘都起来了。”
霜玉一骨碌爬了起来,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事儿,兴冲冲地跑到心若的屋里。
春雨正在给心若梳头,她本想开口就问,结果得了春雨一个白眼儿,吓得她噤了声。他细地看了看心若,脸色不大好。
心若在镜中将方才的一切看得清楚,心中长叹,己经得到想要的结果,何苦叫周遭的人跟着一同受罪。既然选择了,就怨不得它人,至于心中的痛,时间长了,自然会好。
至于进宫之事,一次能成自然是最好;不成,也许是天意。总会有机会。一回考不上,可以再考一回,就不信,每回都考不上。
便微笑着对霜玉说,“霜玉,昨儿晚上带回来好些个点心,你去厨上拿过来,摆到桌上,一会儿并着早饭一起吃。”
一听有好吃的,霜玉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去了,春雨挽好了发髻,一手扶着,一手在在妆台上到处找,“姑娘,昨儿那个梅花簪子怎么不见了。”
“许是我昨晚上出去掉在哪里了。”心若也没有隐瞒,毕竟她昨天晚上出去的事,春雨是知道的,“换一支吧。”
出了屋子,厨上的李嬷嬷拿着菜单子走了过来,问她今日的饭菜、是否还是按照他之前定的,还需要添减些什么,汤里还加些什么药材。
她忽然觉得她确实是挺有用的,分明就是一个大丫鬟,这院子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皆是归她管。怎么不知不觉中就成了这样的局面。
霜玉提着大盒小盒的点心,风风火火地跑进了正厅里,心若与几个丫头一直是在这里用饭。
厢房那边还有一个厅,长氏兄弟就在那边用饭,风长行之前不能动的时候,是在屋子里,现下好了,两边都会用。
正在摆饭的夏荷说:“霜玉怎么了,难不成有狗追你?”
霜玉气喘吁吁地说:“还真被你说着了,真是一条狗。”
“你说我是狗,那你是什么,你可是我姐姐呀。”长九在后面笑嘻嘻地跟了进来。
霜玉斥道:“谁是你姐姐,我可没有这馋嘴的弟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想抢我的点心。”霜玉像只老鹰一样,将所有的点心盒子护在了臂弯里。
心若打外面进了屋,看她的样子,直发笑,“霜玉,你就给长九一点,点心那么多,咱们也吃不完,好歹人家也叫了你好几声姐姐了。”
长九附和道:“就是,就是,还是你们家小姐最好了。”
“才不要给他,他们那么多人,怎么够分?”
饭菜都摆好了,看着长九恋恋不舍的样子,心若道:“长九,你坐这里一起吃吧。”
饭后心若还让长九带了一些回去,昨晚上一共买了十几盒的点心,她只吃了两块,确实有很多,不过也要安慰一下霜玉这个护食的家伙。
“霜玉,现在天气还热,咱们吃不完,就会坏掉,不如分给大家吃了,你喜欢吃那种,过几天咱们出府了,再去买。”
长九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就跟着风长行风里一雨里去,再加上性子也活络,没想太多。
心若就如同心疼霜玉一样,将他留了下来,一起用饭。可是这让某人感到深深的不快。
长九笑眯眯地拎着点心、回了厢房中间的厅里。兄弟们早已用过早饭,正吆五喝六儿的要赌起来了。原来兄弟们都病着的时候,会躺在各自的屋内。
现下活动自如,但是也不能练功,虽说兄弟们闲来无事,又不能如同女子一般绣花,做活计,就在一起掷掷色子,赌几把。只是常九没想到风长行也在,本以为他在自己的屋里。
常七看着常九手里的食盒,笑着说:“老九这姐姐认得不错,这去吃了一顿还不算,又拿回来一些、是给我们大家伙的吗?”
打掉了常六伸过来的手,“哪里是那个母夜叉给的,她可护食呢,像狗儿一样。”
常六笑道:“今儿早上明明是她说你像狗儿,这会儿你又说她,你俩可真是一对儿。”
“切。”长九拧着个鼻子,“我才看不上她,太凶了,哪里有长姑娘好。”长九说着将盒子递到了风长行面前,“将军先吃。”
风长行皱着眉头说:“你们吃吧。”
这些点心看在风长行的眼里有些刺目,他风长行何曾为其它任何人、做过这种琐碎的小事,他的一番心意却被人轻视。她可以对所有人温柔,微笑,却独独对他不能。
这与轻视本无关系,这些点心,无论如何心若是吃不完的,那分给别人也是理所应当,只是现下风长行在气头上,连带着心眼儿也变小了。
心若用好早饭就进了厨房,安排好了厨房里的需要买的菜肉,也吩咐了李嬷嬷中午、都做些什么饭菜,现在风长行包括长氏兄弟、己无需再喝药了,厨房里只煮饭就好了。
心若一脚已经出了厨房的门,李嬷嬷在后面喊道:“姑娘留步。”
心若又撤回了脚,转过身回头问:“嬷嬷何事?”
嬷嬷面色微窘,硬着头皮道:“前几日做的饭菜,他们嚷着说不好吃,我想着若姑娘有空儿,能不能从旁吩咐老奴如何做?”
“嬷嬷今儿不成,我一会去夫人那里诊病,之后还要去三姨娘那里,估计时间长来不及了,我可能在三姨娘那里用饭了。”
霜玉不乐意了,“我家姑娘本就不是来做厨娘的,他们爱吃不吃,咱们走。”说完拉起心若就往门口走去。
嬷嬷恨自己嘴笨,“老奴不是叫姑娘下厨,只要姑娘在一旁吩咐咱们就好。”
“那我们也不做。”
嬷嬷看着二人走出院门去,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向厢房的中厅,一早将军就让她想法子叫常姑娘早些回来。
还说了,只要她把让常姑娘每日里早些回来,就留她在‘风满楼里干活儿。
她也想留在这里,这里多清静啊,常姑娘人好,对下人也好,一点儿也不苛刻,打骂,连吃食都是好的。
哪里象在韩小姐那里,有一回她只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要跪杯渣子上,生生地作践人。
也不知为何,常姑娘只要一去为夫人与三夫人诊病,就要到下晌才回来。
她左思右想,也没什么法子,只想出了这一个法子,说是叫她回来看灶,这下倒好,不仅常姑娘没留下,还惹了霜玉。也不知将军会如何发落她呢。
第72章 试探心若
进了风夫人的屋子,她正与一旁的二姨娘说笑,眉眼间还挂着笑。
这母子俩好生奇怪,都说母子连心,可风长行重伤,这个母亲漠不关心,半点未见担心。未曾探望过一回,如今却还在这里说笑。
三姨娘还送了不老少的好药材,问问病情。儿子能走动了,也不来看母亲,若不知内情的,定会怀疑她们是否真母子。
心若面带微笑,“风夫人好。”又微微地偏向二姨娘道:“二夫人好。”
二夫人有着极细的柳叶眉,白白的皮肤上扑的粉有些厚,头上一枝钗环并几朵珠花儿,打扮得有些年轻,身穿湖绿马面裙子,配同色绣着折枝花儿的禙子,生得也是细脚伶仃。身旁的丫环却是个粗壮的。
眼睛上下打量着,脸上堆着笑,“常姑娘不仅医术了得,人又长得也这样好,真不知哪家的小子有这福气,娶了你。”
心若面上羞涩,“二夫人过奖了。”
心里是极不喜她这般打量,打从第一天见到过二夫人之后,再没见到过她,怎地今儿来了,且总觉得她那个目光带着打量,叫人不自在。
心若本欲起身,想替风夫人去施针,奈何风夫人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没有起身的意思,却跟二夫人攀谈起来,“谁说不是呢,但是我听常姑娘说过,她己经许了人家了。”
二夫人竟想问个究竟,“敢问常姑娘许的是什么人呢?家中还有哪里人?”
一个姑娘家在众人面前,被问及此事,心里怎能高兴,再者还没有明白二夫人的意图,便敷衍道:“也是郞中,家中还有父母。”权当红姨,姨丈是她父母吧。
“哪里的郞中呀,想常姑娘的医术己是了得,那你的夫家怕也是名医了吧?”
“二夫人说笑了,能治夫人,也是巧合了,哪里是什么名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