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是给大将军下药,哀家自然不会这般说。”俞太妃看了一眼薛烬,很快收回目光,“残害的忠良,说的不是如今的大将军,而是曾经的薛将军,如今已去的镇北王。”
“镇北王忠君爱国,纵然是皇上递过来的毒|药,也能一声不吭地喂给自己的儿子,更何况他自己?”俞太妃冷哼一声,“哀皇生性多疑,对待有功于社稷的忠臣也毫不放松警惕,镇北王首当其冲。当年平定周边列国之乱后,薛老将军被授镇北王之位,风光无限。随之而来的,便是圣上的警惕怀疑,镇北王一生立功无数,一个小小的戎狄,纵然赢来不易,却也不至让镇北王丢了性命。”
“只因为,多年前那场平定戎乱,根本就是一场针对忠良的谋杀。”俞太妃知道这些话相信的人便更少了,所以她一说完,便让人叫证人进来,一句也不多啰嗦。
众人眼见着方才的宫人又请进来一位证人,来人正是前一阵子犯了案子被皇上关押的中丞大人俞弘阔。
俞弘阔将当年之事一一说出,说完之后,不等众人唏嘘反应,又多提了一句:“临泽王之事,亦是如此。”
满殿哗然。
众人囫囵听了这许多,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为何这罪名状是出自深居宫中的俞太妃之手。她今日不是淡淡帮自己侄子,也不是要蹚浑水,她是给自己枉死的儿子伸冤来的。
郭太医带回家的金银赏赐,俞大人官位的快速晋升,还有当初通敌的文书,监军太监同赵易珣来往的密信,一件一件的证据摆出来,都将方才的诸多罪责一一证明。
临泽王的事情与镇北王还是有不同的,临泽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害死的,而镇北王则是清楚地知晓了帝王的怀疑之后,选择了赴死,为此还不惜送上自己儿子的性命。
方才一直质疑薛烬的人此时也不免抬头看一眼他。
君不信他,父舍弃他,这个从来嚣张的大将军在殿堂之上被剖心挖肝,内里竟然是血淋淋一片。
薛烬像是没注意到那样多悄悄打量的目光一般,还撑了一条胳膊在椅子边沿,颇有些困倦的意思。仿佛方才在大殿之上说的那个薛家,同他的“薛”并不是一个。
俞太妃冷笑:“至于最后一桩罪责——”
她从袖中掏出来一道圣旨,满堂之人面露惊骇,全跪下了。薛烬也没想到,俞太妃竟然还有圣旨傍身,只微微迟疑,也起身跪下来。
“这是圣祖皇帝留下的最后一道圣旨,一直被藏在宫外灵山承德寺,受到哀黄阻挠,不得见天日,如今沉冤昭雪,圣祖皇帝的圣旨,也终于得见天光。”太妃慢悠悠道。
她一字一句地宣读,像是要众人听清楚这圣旨的每一个字。
圣祖皇帝的旨意出来,众人皆明了了,当初原本该被册立继位的,应该是那位厚德载物、君子立身的临泽王,而非眼下这个多疑好戮,于朝有亏的哀帝。
最后一个字落下,周书贺不信邪一样,上前请道:“臣可否看一眼圣祖的旨意?”
俞太妃早知道会有人有疑虑,毫不犹豫地将圣旨递过去,周大人双手捧着圣旨接过,巾帛之上,一字一句写得清晰,的确是圣祖亲笔。
至此,这罪名状再无质疑。
太妃将这圣旨拿出来之后,便好像没自己的事一样,留下一句:“哀家今日过来,为的是昭雪当年之事,帝位不正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哀家久居深宫多年,不懂朝堂之上的事情,先行告退。”
俞太妃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匆。
留下大殿之上一片静默。
一出闹剧演完,竟没一人能开口。正如俞太妃走前所言,帝位不正已久,这会儿若是再要争论这些便有些好笑了。
托赵易珣的福,他的手足兄弟被他害了个片甲不留,他自己又尚没有子嗣,赵家的血脉算是彻底断了。
这时再论起大将军发动兵变的事情,一众之人便有了不同的感受。
若是半月前,大将军不曾发动手上之兵,只怕也是第二个被逼死的镇北王。此时不会有人觉得大将军的做法就是对的,可反抗的是一个做尽恶事、帝位不正之人的时候,这种冲击就削弱许多。
就像现在,方才那位言辞激烈的周大人半晌没出声。
眼下的局势,好像只剩薛烬开口结束这些闹剧了。于是所有人,都屏着呼吸,静静候着薛烬开口。
良久,薛烬终于出声,声音还略带笑意:“方才所说,是今日我召集百官所要说的第一件事情。”
那些对帝位更换无感的人这会儿已经麻木了,一桩桩丑事被揭露,他们现在只觉得纵然大将军说自己眼下就要登基,他们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毕竟这是眼下的唯一的一条路了。
“今日的第二件事情,是有关戎狄。”
让人意外的是,薛烬并没有提帝位的事情。老臣皱眉,他们都知道,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帝位的事情是最合适的,这时提出来,纵然还是有些顽固地老臣会反对,可那些声音要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微弱。
薛烬正色道:“戎狄之乱已然影响我大燕多年,前一阵子,狄人更是猖狂,直接带兵杀我大燕子民,他们的野心是越来越大了,今日我便是要同大家商议制敌之策。”
薛烬确实说出了当下大燕的要紧事,也将主动权狠狠地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原因无他,如今大燕最大的兵权全在大将军的手中。
这是大将军半月前能被皇上逼得抄家进囚房还能重获自由,并且将皇上彻底拉下来的关键。
方才还觉得薛大将军愚钝不知道掌握良机的老臣很快就想明白了如此的用意,他们还是小看了这个从来意气做事的大将军。他不是不会这些招数,只是从前懒得使,现在随手一用,便叫他们在朝堂之上尔虞我诈多年的老骨头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