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之中,前来禀报士兵战战兢兢,额边滑下了一滴汗,他莫名觉出了此时气氛的紧绷。只敢微微仰头,确认薛烬确实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随即便又垂下脑袋,老实候着。
“你说,她看了东西后,主动去见了俞太妃?”良久,薛烬才重复道。
士兵点头。
他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隐约知道大将军特地在这时将太妃送出宫是有些缘由的。至少今日,若是太妃的人先去见了江美人,那太妃这一趟能否顺利到承德寺便是未知数了。
“她们……”薛烬起了个头,又道,“算了。”
分明眼前的大将军气势无比强势,可士兵却莫名从他这句话里感受到了几分落寞。
也许是高处风寒给他的错觉吧。
江霜寒确实去见了俞太妃,不管今日池山拦不拦她,如何拦她,就凭着这些书信,她都得要去见太妃一趟。
江霜寒靠近太妃仪仗的时候,前头守着的侍卫像是早得了命令知道江霜寒要过来,是以这会儿远远地便为她让开一条道路。
帘子还未拉开,江霜寒便先闻到了属于祥和宫修禅殿的檀香,太妃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可江霜寒却因这熟悉的气味更清醒。
宫人将帘子撩开,下了马车走到一边,做出了请君入瓮的姿态。
江霜寒看着她敛声屏气的模样,又抬头往马车内看去,太妃此时手上握着一串佛珠,本是闭着双目的姿态,闻声睁开了眼,那一双浑浊的双眼看透世事,在看向江霜寒的时候也格外波澜不惊。
“许久不见江美人了。”俞太妃语气平静道,目光在经过江霜寒双目的时候,停了片刻。
“柴清漪是太妃的人。”江霜寒笃定道。
太妃被揭穿也不意外,反而是笑笑:“不过是早年从我宫中出来的罢了。”
俞太妃这一副对自己所做供认不讳的姿态,着实坦荡。
她也确实没有什么不能坦荡的,从知道临泽王离世的真相之后,又或者从更早的时候起,从她从宫外的寺院搬回皇宫时候起,她就已经筹谋了许多。
赵氏没有子嗣,所以兵权在握又与皇上生有嫌隙的薛烬是她最好的帮手。太妃在帮助大将军上位这件事情上实在是出了大力,事成之后,又很快离宫,叫有心注意到这件事情的人也无法置喙。
“太妃下得好一手棋,霜降前后在宫内宫外流转,竟全成了太妃的手中之刃。”对太妃有心参与大局的怀疑是很早就有的,知道这些事情全是太妃一手操作,还是在那次同辛贵妃谈话之后。
不过纵然是知道,她也没有什么应对的余地。
因为每一次,都是江霜寒自己做的选择,每到了那个地步的时候,即便没有太妃,她的选择就还是那样。
太妃无意与江霜寒议论这些事情,她将目光落在江霜寒手上的盒子上,眼神中有一瞬的动容与柔情,又很快恢复如常:“你看过了。”
江霜寒低头看向怀中的盒子:“看过了,多谢太妃慷慨。”
“太妃既然有如此的手段,就应该明白,这次成亲的事情,决定权并不在霜降这里。”江霜寒抬头直视着太妃的目光,“太妃若是在大将军那里多费些力气,想来已经有结果了。”
江霜寒以为这句话说完,得到的会是太妃与方才一样的淡薄语气,谁想到,却听见她叹了一声气。
“你以为哀家若是能劝得动他,还会来找你?”她眼中有无奈,“若是他肯听,那哀家这会儿便不会在这里,不会去承德寺,而是在皇宫里了。”
一个在皇宫里尊为太妃的长辈,和一个被遣送到寺院中清修的前朝太妃,所掌握的话语权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霜寒立即便明白了太妃的意思,她有些讶然。
江霜寒以自己对俞太妃的了解来看,她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外甥也当做自己复仇的一枚棋子。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这样。不然她不会费尽心思地拦着她和薛烬在一起。
她以为,这个时候送太妃出宫,大半是因为太妃解决了从前临泽王的事情,再无心于宫中的争斗,又或者是薛烬特地想要她避开前朝的猜疑,指责她罔图沾染政事,才送太妃去承德寺避开一段时间。
却不想,竟是因为这件事情。
江霜寒在震惊之余,又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薛烬不傻。
若说她方才觉得太妃对薛烬是彻底的利用,利用完了又还惦记着外甥的情分,那么此时,江霜寒便只觉得他们两人从一开始就是相互利用。
薛烬分明将太妃的意图看得清楚,却一直留她到今日,在尘埃落定之际才将她送走。
江霜寒想到那日跪在勤政殿脱下衣服向薛烬求情的赵扶卿,他早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些人都处理干净了,包括从前听了太妃的命支持薛烬的大臣们。
“太妃是大将军的姨母,这件事情他连太妃也不准多言,霜降又能做什么呢。”江霜寒淡然反问道。
俞太妃方才是看见了江霜寒眼下微红,这会儿又意外她的态度,与自己预料的不大一样,她的声音严厉了起来:“你真的要嫁给暄儿的表弟为妻?”
这才是俞太妃的真实态度,什么慈祥温和,她那双历经沧桑的双目此时迸射出凶光,此时若不是在这简陋的马车里面,江霜寒毫不怀疑她想叫人来绞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