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也是晋成公府自己没有本事,非要嫁女维持母族的荣耀。
“所以他们还惦记着太子妃的位置?”
谢瑜惊讶地挑眉。
死了一个孙若薇就没有让他们发觉什么吗?
“这件事我来查,你无需理会。”
祁良夜眸光浮动,想着皇后今日的举动,多半是说明她不想管他的亲事。
以进为退,母后也是好心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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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宁宫,因着刚下午,并未点灯,主仆二人围坐在榻上密语。
气氛说不出的昏暗幽静。
皇后用艳丽的丹寇挑开胭脂盒,自顾自说道:“兄长也真是糊涂了,死了一个若薇,还真以为是那马匪流寇干的?”
“夜儿也大了,他自己有主意,又岂是本宫三言两语能把持着婚事的。”
“要说入宫这么多年,别人的母家都是尽力帮衬着进宫的女儿,爹娘兄长倒好,什么事都要本宫给他们谋划,费劲了这么多年,前些年好不容易给兄长谋个正三品的詹事府的职位,他倒好,不争气,上赶着嫁女儿。”
越说越生气,她“哐”地一下,将胭脂盒怼到了桌上。
听见那动静,刘嬷嬷也叹了口气,说道:
“太子是个心里有主的,您放宽心,事情让殿下知道了,殿下不会不管。”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香炉里续香,焚香阵阵,皇后继续埋怨道:“再说了,晋成公府那几个女娃是什么德行,外人不知道,本宫还不知道么。”
“不说那孙若晴,就说前阵子去了的那个孙若薇。无才无德,无脑无度,叫她成了侧妃本宫都不乐意。”
所以前阵子祁良夜才能轻易就将皇后给打发了去。
“虽说这些年本宫与太子离心,但太子可是本宫的亲骨肉,叫一个庶女填到太子府的正院里,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一通埋怨完,她生了会子闷气,突然坐直身体,接过刘嬷嬷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吃上两口后,放到了小案几上,问道:“刘妈,你说那谢国公家的嫡女,怎么样?”
听皇后娘娘这话头,刘嬷嬷眸中神色一闪,不动声色地说道:“谢家是个有从龙之功的百年世家,要论传承,整个京城里是找不出第二家,”
皇后娘娘点点头,“依本宫看呐,那小丫头虽然年岁大了些,但是一身的气度样貌,都不错,在朝中还任职,对夜儿也算是有许多助力。”
刘嬷嬷垂下眼皮子,没有出声。
“小辈们的事儿本宫也不管啦,随他们去,本宫只要守着皇宫过一辈子就行,宫里的人,哪有那么多讲究。”
一入宫门深似海,此生便在不能回头半步。
皇后挥了挥手,叫刘嬷嬷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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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瑜跟着祁良夜回太子府时,刘承六还等在门前。
男人一身青衣,身形高大,面上戴着白色的面具,手中执着青竹伞。
祁良夜远远就看见了那人,不由得眉头微皱。
谢瑜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反而跳下马车,走到了刘承六面前。
见他怀中塞着一个油纸包,好奇地开口:
“拿了什么来?”
刘承六嘴角轻勾,将油纸包塞进她怀里。
“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专门托了布依妈妈做的。”
“布依妈妈身体还好吗?”
“不错的,这些你不用担心。”
闻言谢瑜眼睛笑成了月亮。
谢瑜身上已经落了雪,刘承六怕她着凉,便说道,
“下雪了,主儿快进去吧。”
“太子殿下还等着呢。”
谢瑜这才注意到祁良夜,于是就抱着油纸包往府门去了。
刘承六见她进了府门,才匆匆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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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良夜下车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女人怀里被塞了一个油纸包,不知男人跟她说了什么,她眼睛都亮了,白皙的面颊上挂着两道粉,勾人的很。
祁良夜放慢脚步,在府门前等着谢瑜。
“这是什么?”
祁良夜眉头微挑,问道。
谢瑜这才反应过来,将油纸包拆开,里面是成堆的甜粽子,隔着一步远,祁良夜都能闻到一股甜腻味儿。
“你也喜欢吃甜的?”
祁良夜下意识嗅了嗅鼻子,微微俯身,看了她两眼。
女人今日进宫,头上没梳辫子,梳了几个成熟的发髻,此时发间落雪,别有韵味。
“对啊。”
谢瑜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即将油纸包合了起来,“殿下若是想吃,我回头差人给您送些去。”
祁良夜微微点头,“好。”
天彻底黑了下来,德川公公在前方打着灯笼,风雪呼啸,天意寒人。
男人在她肩头微拂,将手收回后就回身走了。
谢瑜看着他的背影,回了漪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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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中起了江湖杀人案,众说纷纭是江湖恩怨,情杀仇杀什么的都有。
谢瑜在书房里开始数刘承六给的粽子。
正好是21个。她也二十一岁啦。
“这样,你俩看,给太子三个,咱们一人六个怎么样?”
谢如意和谢阿宝使劲点头,谢瑜将房顶的暗卫拽了下来,暗卫懵了。
“让奴才去送粽子,不合适吧。”
他捎了捎后脑勺,却被谢瑜拍了一巴掌,“快去,顺便替我问殿下要些礼物。”
暗卫只好灰溜溜地跑去送粽子了。
人一走,三人之间的气氛瞬时肃穆,谢阿宝和谢如意脸上也没了嬉笑打闹。
“暗影楼挑起的争端。”
“短短三天,三起谋杀案。”
“先后死了金刀传人,死鬼手,还有青崖剑客。”
听着两人的汇报,谢瑜眉头也逐渐拧紧,“全是十杀五毒那群人干的?”
“对。”
屋里点了灯,烛影摇晃,谢瑜用手指尖探入火口之中,仿佛不觉烫一般,呢喃道:“这个王老狗。”
“是想要覆灭中原武林啊。”
此言一出,谢如意和谢阿宝神情顿时凛冽。
“整个江湖对于暗影楼都笔诛口伐,再这么下去,暗影楼也支撑不了王岳多久,王岳现在最大的倚仗就是这群江湖走狗,”
“暗影楼一倒,他的权臣梦大厦将倾,他这是害怕了。”
谢瑜收回手,丹田运转寒冰诀,刚才被灼伤的血肉霎时清凉。
“传我令,收网吧。”
“属下遵命。”
两人齐声行礼,随即在女人的示意下将粽子拿走。
暗卫回来时屋内昏昏沉沉的,女人就靠在躺椅上借着那幽暗的灯光看书,太子的礼物拿了回来放在桌面上,她也未看一眼。
。
红尘客栈,夜,门庭俱锁,这两日不接待客人。
一个老妪穿着棕麻袄子,额前带着黑底绣如繁花的箭形抹额,她略微佝偻着背,听着刘承六的汇报,老人拄着拐杖,慢慢转过身。
兴许年纪大了,她惯常的眯着眼,闻言,说道:
“丫头这两年办事儿越来越利索了,”
老妪的声音形如被风吹过的破纸窗户,吱嘎破碎,沙哑如鹫。
“给十杀五毒去一封信,前些天折了两人老实多了,这两天又像秋后的蚂蚱,蹦跶!”
她冷哼一声,拐杖紧紧往地上一剁。
刘承六站在她身后思量道,“妈妈,谢主子可是另做了安排?”
矮小的老妪略一点头,刘承六便明白了。
定是做了其他安排,不然不可能如此笃定十杀五毒会接信。
这些年暗影楼的喽啰都被谢瑜杀光了,就剩这几个头目还活跃着。
“主公在京城待的时间不会长,她的根在塞北,更何况,这两年北部的胡人受了寒潮,南下侵略之势已经初显征兆,她忙完这边的事就会立刻动身前往塞北边境。”
“谢家军还需要操练,你们底下的人要勤快着点儿,不能给主公拖后腿。”
这几个月谢瑜忙的团团转,可以说是给底下的人省了极大的力气。
否则,光暗影楼,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老妪心事重重,将拐杖又是一剁,便慢慢上楼歇息去了。
刘承六略一躬身,恭恭敬敬地目送老人。
而那封信,也如约而至,第二天就送到了王府。
准确的说,是王府中暗影楼所居住的别院。
清早十杀之一九头蛇正起来磨刀,脚步刚一动就看见院子旁边一个人影闪过。
下一瞬飞镖穿纸将信钉在了院里的一颗苍劲松柏上。
“他奶奶的!”
九头蛇叫王惟,听见他的怒骂声,其他几个人推门而出,纷纷问道:“老王,这是咋了?”
“都看看吧,”
他重重将纸一拍。
那封信上的内容便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展露在众人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
第二十五章吻
这一日,庭院的积雪堆了厚厚一层,谢瑜鲜少出了书房,给院中的腊梅修枝剪叶。
祁良夜来漪澜院时,就见女子墨发低束在脑后,一手拿着大剪刀对着腊梅。
一身黑衣,雪中素人,眉眼清冽,双眸专注,颇有韵味。
“殿下来了?”
她也未去看那人,依旧专注地看着枝头。
白雪之中几点红,十二月份了已经。想她在京城竟也待了小半年。
“你也是好兴致。”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黑色的貂皮大衣披在身上,他嘴角微勾,身心俱是放松。
“成日憋在屋子里我也快憋坏了,索性出来修修叶,”随即女人话音一转,打了个机锋,“过几日我给暗影楼的诸位都设了一场局,到时请您去演一场戏,可好?”
祁良夜眉头一挑,“你这是忙里偷闲,几日不见就送了我一份大礼?”
暗影楼的人可不好对付,要不然也不会与王岳久持不下。
下午的光线有些昏暗,整个院子显得黑蓝色,光线照在雪上又明艳了许多,他缓步向腊梅树丛里走去。
“殿下放心,总会让那王岳痛哭个三天三夜。”
“但是我总怀疑王岳还留了什么后手,他跟苗疆少主一脉的人可关系匪浅。”
祁良夜替她把住身下的椅子,叫她站得稳些。
女人语气淡淡,眸色却深沉。
苗疆内部因为多年内战,分裂成了圣女和少主两派,谢瑜协助的是圣女一派,毕竟苗疆正经的古法都掌握在圣女手里,少主一脉摸到的苗疆秘笈只算皮毛。
但就是这些皮毛,也够普通人喝上一壶了。
所以谢瑜现在不怕暗影楼,还是有些忌惮这个王岳。
修完腊梅,天也黑的差不多了。
谢如意和谢阿宝向祁良夜行了礼后,便给院子点起了灯。
红色的灯笼被两人错落有致地放在腊梅丛里,红光点起,周边的屋檐下也挂起了昏黄的灯光。
一时之间气氛温馨,祁良夜登时不太想让凳子上的女人下来。
洁白的脖颈上微微缠绕着丝巾,祁良夜看见她的手已经微微红肿,便示意道:“冬日修梅,谢大人可要当心你的纤纤玉手。”
谢瑜弯了眉眼,在男人眼里看来,那是又嗔又笑,她将剪子递给一旁的阿宝,自己扶着凳子下去了。
期间祁良夜向扶她一把,却被她的眼神一拂,就自动缩回了手。
一片潋滟生辉里,祁良夜只看清自己的身影在她眸间有一瞬的倒影,但心里却也算是知足了。
耗着呗,大不了这辈子不让她回塞北。
男人百无聊赖地想到。
“进屋吧。”
谢瑜对她身旁的男人微微说道。
“我那日寻了红尘客栈的伙计才知,进宫那日是你的生辰?”
进了屋,点起香和蜡烛。一室氤氲,迷离幽暗。
“生辰吗,也不如何重要,殿下怎还特地找人问?”
谢瑜默许他的这些行为,其实心里免不得被他“温水煮青蛙”的做法泡化了。
“我心悦你,你又不是不知。”
男人与谢瑜相对而坐,大掌微微拎起茶壶,给二人各倒了一杯暖茶,谢瑜听见他理所当然的语气,睫毛不自觉颤了颤。
“要我说,殿下多半还是唐突了,看不清自己心间真正所求。”
祁良夜抚着茶杯的手一顿,轻笑一声,眸子里划过些许浮光,“谢大人莫要妄自菲薄,你身后是簪缨世家,能臣武将,你自己又是风云人物,我为何不能喜欢你?”
男人轻酌一杯,像是在品酒一般,姿态潇洒,眉宇清冽。
谢瑜却挑眉,“所以说殿下是因为我能带来的利益才喜欢我?”
这话有些挑刺,但祁良夜心里是高兴的。
这妮子能主动问他这些话,总好过什么都不问。
“这世间男女相爱,能得偿所愿之人甚少,我也不求你能与我两情相悦,但是总要看我几眼。”
“我若只是因为利益,大可以将你如正常臣子对待,一开始确实是想将你当做挡箭牌,但我心悦于谢娘,”
男子话语微顿,却叫谢瑜的心猛的一颤。
她不自觉去看他的眸子,只见男人眸子里满满是她的倒影,谢瑜身子不自觉微微后倾。
“一为卿之倾城容颜,叫我初见便不能忘怀。”
女子微微垂下眸子,有些羞意。
“二为卿,出将入相之才能,世间女子端庄淑雅者占多数,但像谢娘这般清醒遗世,超然脱俗之人不多见。”
“三为卿,手段果决,心地勇毅坚韧,却不失柔软之处。”
“我喜欢你,自是有我的缘由,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我词藻匮乏,你不要笑话我,但喜欢一个人无根无据,”
“我把心肺掏出来同你看,你看过,才会考虑要不要同我在一起。”
明明房内一片冷寂,但谢瑜却感觉自己连脚趾间都是蜷起来的。
她不由得强迫自己冷静。
祁良夜看着她红到锁骨的羞意,心间愉悦,不自觉多饮了几口茶,但心情却将要飘上云端。
她喜欢自己,肯定喜欢自己。
男人百分百确定,但纵使心里的小人如何放肆呐喊,呈现在女子面前的都是清冷,此刻双眸又带着绵绵情意,几乎就要击溃谢瑜的心理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