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告诉你的。”
难得见住持师兄这样的人物吃瘪,长誉内心偷笑,面上还装得高深莫测,摇头晃脑地道:“佛曰:不可说。”
“投机取巧,罚抄今日所学三遍。”长空淡淡说了一句,起身,拿着佛经离开了。动作不可谓不优雅,脚步也是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但长誉还是读出了落荒而逃的味道,他准备喊一句:师兄你不是说要给我补课的吗,怎么自己走了呢?
想了想,还是得给住持师兄留点颜面。万一他恼羞成怒了呢。
啧,我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师弟。他美滋滋地自我欣赏了一会,突然想起来不对,给他补课累的是师兄,罚抄写累的是自己啊!
“师兄,等等!”他伸出手试图喊住长空,然后视野里空荡荡的,唯有清风徐徐吹过。
欲哭无泪的小和尚拖沓着脚步,垂头丧气地回房了。
*
赵琼洗完碗便在后厨看着吴大娘准备午膳,打个下手。柳大娘依旧在一旁冷言冷语,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快走了,她懒得装模作样。吴大娘听得心里窝火,忍不住和她吵了几句,声音大了些,吸引了不少人来围观,柳大娘一咬唇,眼里的泪说落就落下来了:“你是荀娇的干娘,自然偏帮着她说话。你们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外人便也罢了,”她哭着将手里的菜一甩:“佛祖在上,你们这些做恶人的,早晚会有报应的!”
不明所以的旁人听着便忍不住咋舌,窃窃地议论道:“这荀姑娘和吴大娘真有这么厉害?”
“我早就看出来这荀娇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说话的女声哼了一声:“也只有你们男人才以为把她当个宝”
“哪里只他们呢,住持法师不也是吗?”有人帮腔道。
“住持法师是什么身份,凭你也配说嘴?快些住嘴吧。”
“有什么嘛。还不是个看人家长得貌美就垂涎的狗男人。”那妇人撇了撇嘴,一脸不屑。架不住旁人对她指指点点,她翻了个白眼,还待说什么,却听赵琼笑了一声,音色如冰碎,一字一字冒着寒气:“既然夫人这么瞧不上长空,那想来夫人也定是不愿受这种人恩惠的。我会转告长空,长安城里的良田户籍,夫人不需要,也请夫人将这段日子万佛寺的供养悉数奉还。”
“你胡说八道什么!”那妇人一听要收回她的地,还要她倒贴钱,顿时急了:“那地和户籍是陛下赐给我的,凭什么你说不给就不给?还有这供养,是他们自愿的,别人都有,凭什么就我要给银子?”
“是,别人都有,可别人不像你这么忘恩负义。”赵琼忍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在听到她的话时破了功,“收留你们,供养你们,是万佛寺的僧人们心善。不是理所当然,更不是欠你们的。至于那地和户籍……”
她勾唇冷冷一笑:“陛下为什么赐给你们这些,大家心里心知肚明。”
她扫了一眼周围挤着的人,“不求你们知恩图报,但凡有一点良心的人,也不会吃着人家的饭,放下碗就骂人。”
众人被她说得头一低,柳大娘却看不得她如此出风头,阴阳怪气地道:“姑娘好大的威风,还没嫁给住持法师呢,就这样不容人。倘若真嫁了,万佛寺还不成了你的一言堂?”
“是不是一言堂,试试便知。”略显冷淡的声音悠然而至。
“是主持法师。”
“快,快退后。”
众人循声往后一看,见是长空,便不自觉的地往后退,顷刻间便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长空走上前,往日温和的眉目微凝:“柳施主,口舌生恶,实为恶说,乃五堕罪之一,七聚之一,既有恶因,终有恶果。”
柳大娘想说什么,顶着众人的目光又说不出口,只能恨恨跺了跺脚,推开人群掩面离开了,刚才那妇人也忙跟着走了,生怕自家分的田地叫人收回去,眨眼间就不见人影了。众人也讪讪地各自散开了。
吴大娘忙着炒菜,走不开。于是只能挥舞着勺子把他俩“请”了出去。
两人走在甬道上。她低着头,鬓旁的桂花瓣儿轻轻柔柔的飘下一瓣,打着卷儿拂过他袖口。修长的手指微抬起来,握住她的手,声音绵柔似春水:“怎么了?”
垂头丧气的,看着真可怜。
“我在想,我好像总是给身边的人带去不幸。父母如是,你亦如是。”她沮丧地埋着头,带着淡淡的忧伤。柳大娘那句话,到底戳伤了她。
“妄语。”
他停下脚步,将她的下巴抬起来,澄澈明净的眼眸静静看着她:“自身因果,皆在自身。将自己的不幸怪罪于他人,只是因为不肯承认自己的问题罢了。”
她看着沐浴在晨光中,似带着无限光华的僧人,原本落寞的心重又散发出生机,“长空——”她微微一笑,就着被他抬着下巴的姿势踮了踮脚,亲了他唇一下,“谢谢你。”
他低头,回以温柔一笑。
两人继续往前走。
“你……”毕竟是刚刚维护过彼此,趁着情正浓时,她艰难地开口道:“你和柳大娘说的那句话,应该是话赶话说出来的吧。”
长空蹙眉看她,见她绕着手指不肯抬头,又有些想抬起她的脸,手指摩挲了下没有动,“你希望如何?”
其实从她的语气里,他也能听出她的意思。但正因为听出她的退缩,他才更、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