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说不上来的情绪在蔓延,他克制着,听她细声细气地道:“我这样的身份,毕竟不是良配。”他气极反笑,她还真当他是庙里的菩萨没有脾气吗?
他轻轻笑了一声,“那么,殿下与我纠缠这么些时日,只是为了莽山上一诺吗,还是为了宫中一行?”他性子最是温和不过,难得说出这样孩子气的恼话,她呆了呆,脑袋晃得跟陀螺似的,险些把鬓旁的桂花枝甩落:“当然不是!”
长空只作未听见,目不斜视地往前面走,手上的一卷佛经捏的发紧。他步子跨得大了,赵琼一步一步走自然是跟不上的,她提着裙角焦急地在一旁解释:“长空,你听我说……”白嫩的手拉上他的袖子,被他拖着往前走,她心一横,索性往前一扑。
身上骤然一重,眼见着她要往下沉,长空忙抱住她的腰,另一手挟住她的大腿,她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了他坚实的手臂上。她搂着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颈间,含含糊糊地道:“你听我说呀。”尾音微拖,带着点撒娇的味道。
他面色不改,试图把她放下来,她却抱得更紧,蹭着往他怀里钻得更深,凹凸有致还带着暖香的身子,又提醒起他昨夜朦胧的记忆。
他背一挺,声音带着微微的沙哑,“下来。”
“我不!”
她想也不想地拒绝,又害怕他松手,两腿一夹,夹着他劲瘦的腰,讨好般蹭了蹭他的脸,像她从前养在宫里那只猫,一犯错就把圆乎乎的脸放在你手边上,蹭着你让你摸它,嗲得不行。
“我也想嫁给你啊,可是……”她声音低缓下来:“我在这个世上只剩下赵和一个亲人了。他远在西北,不知境遇如何。我如何能放心的下。”
等到赵和他们平安之日,就是西北易帅之时。到那时……到那时再说吧!反正先哄住长空要紧。
她略显气短心虚地低埋了头。
调虎
长空亦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从前只觉得一饮一啄,皆是修炼,心若不动,则万物弗动。因此什么都能当做是修炼,从不放在心上。
但她,似乎从来就是个例外,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思。
“知道了。”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可以下来了吧?”微弯下腰,素白宽大的僧袍边略挨着地,方便她下去。
她期期艾艾地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没有在生气之后,双手一松,轻轻巧巧地落了地,弯着眼笑道:“长空最好了!”娇软的嗓子说起好听话来,要分外得天独厚些。
旁边的僧人不急不缓地走着,连眼都没抬一下,她不甘心地追上去,倒不拉他了,卖弄似的问道:“你觉不觉得我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多么似曾相识的对话。
长空微一挑眉,“指甲又长了?”
哼,她不服气地想:那天是因为手下太蠢,她才只能出此下策。再说了,调虎离山,也是很有水平的计策好不好。
“才不是,你仔细观察一下。”她拎着裙角跑到他跟前,背对着前方,倒退着走。前面刚好是一条岔路,两个人抬着个红漆大箱子从侧面走出来。一个忙着看箱子稳不稳,一个背对着,眼看着要撞,长空眉一敛,以她都看不清的速度伸手一拉,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小心。”
她不明所以地往后一看,这才看到那足以容下两三个人的大箱子。再看那两人汗津津的模样,身上的衣裳都深一层,额头上密密一层汗也腾不出手去擦,忍不住问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这么沉。”
两人这才看见长空他们,吆喝着步调一致地将肩膀上的麻绳往下放,快落到地时后面人一个脱手,大箱子轰地一声落了地,溅起地上的一层沙土。前面人骂了一声,忙低下头去查看,见箱子没什么才放心地出了口气,他拿衣服下摆撩起来擦了擦汗,边擦边笑道:“都是寺里给发的口粮,我们家人口多,攒到一块也有不老少。这样哪怕分过去粮食现种不出来也不至于挨饿。”他说着又朝长空深深做了个揖,他身后人见状也忙俯下身,“我们还未多谢住持法师,还有寺里的诸多法师们。”
五大三粗的汉子,说着说着还有点哽咽,黝黑的脸上表情既悲且喜:“我们一家流亡到长安,想进城又进不去,如果不是万佛寺的诸位法师们,我们真是……”他说到这里,已然哽咽到失声,身后的人也露出悲色,他遮着脸平复了下心情,恶狠狠地擦了擦泪:“住持法师你放心,我王五这条命就相当于是你们救回来的。以后万佛寺有什么需要,我们王家义不容辞!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要报答你们!”
长空微微一笑,施了个佛礼,再寻常不过的动作,由他做起来,总是带着难言的贵气,看着赏心悦目,“普度众生,本就是寺里应尽之义,王施主不必挂怀。这份心意,长空代寺里诸位师兄弟们心领了。若还有什么缺的,尽可和长信他们说。”
“没有没有。”王五忙摆手,脸上带着憨笑:“寺里头给我们发的粮食和被褥什么的,都够用了。”他拍了拍那沉重的箱子:“我们现下正要抬去寺门口呢。我们和另外几户人家凑了些银子,雇了几辆骡车,准备后天就动身了。”
“那贫僧就不打扰你们了。”长空微欠了欠身,带着赵琼让开一步,目送着兄弟两人弯下腰,费力地抬起箱子,晃晃悠悠地往门口走。等他们人影微远,赵琼才有些感叹地道:“人和人真是不一样。”
都是一样受寺里照拂,有些人觉得理所应当,有些人却能够心怀感激。
“有善自然也有恶,有悲当然也有喜。这才是人间。”他的声音淡淡的在耳畔响起,赵琼回头盯着他的脸,不知怎么地笑了一声:“长空,你真的很像菩萨。”
他微蹙起眉,打量她一眼,总觉得这语气不是在夸人,她哈哈一笑,拖着他继续猜她哪里有不同。
*
而此刻的西北,天正阴沉沉地压着,北风呼啸着卷过房间,哐哐地撞着窗户。赵和被人裹得严严实实地卧在烧的热烫的炕上,脸被热得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