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摇了摇头,裹紧了春花拿过来的虎皮毯子,说话都有些哆哆嗦嗦:“冷。”
傅嘉彦将手贴在他脸上,冰冷的手冻得赵和一颤,瞬间往后一退,躲开他的手,怒目而视:“作甚?”
“公子脸都烫成这样了,还冷?”
“我也不知道。就是骨子里一阵阵发寒。”他抖着身子吩咐春花:“再去抱床被子来。”
春花跑着去内间拿了被子给他裹上,看他的样子确实不对,也不由有些急了。爷临走的时候吩咐过,若是赵和少了一根头发,都要拿她试问。如今冻成这样,要是真出个什么事,她们一家的性命都保不住!想到这儿,她不仅有些腿软:“公子、公子这到底是怎么了?”焦急到眼里都有了泪。
傅嘉彦拧眉:“不成,不能再这样下去,快请府里的大夫来。”为着赵和的身子虚弱,胡达理招揽了不少名医备在府里。
“国公爷进长安受封,临走把府里的大夫们都带上了。”春花一急,不自觉就漏了个消息。
傅嘉彦不动声色地问道:“那让人出府去找呢?”
春花也只是摇头,“夫人吩咐了任何人都不得出府。连对牌都叫收回去了。”
“那每日的吃用采买怎么办?”
“傅相公不知道,我们这儿冬日里头冷得很,轻易不出门,都是用得库藏的菜。整个国公府的菜蔬库存加起来,够两三百号人吃上三个月的。”她说道最后已然意识到不对,说话声渐渐小了。
原本的府里加上下人也不过百来号人。看来这胡达理还真是悉心准备了。
傅嘉彦立刻作出疾言厉色的样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公子的身子怎么办?若是出个什么好歹,谁来负责。”刻意拔高的声音很快吸引的外面人的注意,守在门外的人对视一眼:“你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左边的人应声进去,掀开厚重的帘子,还没走道赵和跟前就被人拦住了,“你身上都是寒气,怎么可以往公子面前凑?”春花怕他再雪上加霜,忙道:“公子有些不对,快请大夫来。”
那人隔着距离看了一眼赵和,见他蜷缩在场上,脸上不知是烧的还是怎么,红得吓人,也不敢耽搁,立马出去了。
傅嘉彦紧跟着他,掀起帘子,当先迎接他的就是劈头盖脸的一脸风沙,以及剩下守卫出鞘的刀。
“将军有令,傅相公随意不得出入,请回吧。”他穿戴着整齐的盔甲,傅嘉彦看不到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双犀利的眼。眼微微眯着,带着浓浓的戾气,手上的刀似乎也感应到主人的情绪,发出细微的声响。
“好刀。”傅嘉彦由衷地赞了一句,伸手想摸一摸那刀,却被守卫拦住了。他耸了耸肩:“行吧,不出就不出。”正要回身,却听见一声清越的哨声,穿过千山而来。听得人心里一惊!
那守卫顿时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地盯着傅嘉彦,生怕他暴起而动。
“看我做什么?”傅嘉彦浓眉微挑,颇有些好笑:“我这日日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和人暗通款曲?”说完自己砸吧了下,似乎这个词用的不太对,但也懒得再改,挥了挥手道:“快找人看看去吧。”
那守卫纹丝不动,只是将刀刃朝向他的方向,冷声道:“请傅相公进去。”
正经训练出来的人,当然不会像春花那个丫头那么好骗,傅嘉彦也没指望能骗到他,只是含着笑进去了。门帘放下来,溢出来的暖风落到这冰天雪地里,很快消散了。
然而那哨声却没消散。
守卫的人查了半天没查出异样,便去禀报胡夫人,请她定夺。
胡夫人同样是将门出身,当年胡老将军手下副将的女儿,闺名唤做穿杨,她也没辜负她这个名字,一身拳脚功夫很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意思,弓箭更是娴熟,也因此吸引了胡达理的注意,顺顺利利地嫁入了胡家。
胡家虽是西北地头蛇,面上看着风光,连朝廷都奈何不得,其实骨子里早已是分崩离析,胡达理几个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眼下他这一走,府里便没人压得住他们了。胡夫人再怎么厉害,也不好直接跟叔伯们发号施令。因而她能掌握的力量,其实只有胡达理从军营里调过来的护卫。
“夫人莫急”
自小在胡夫人身边伺候的丫鬟替她揉着肩,柔声道:“不是还有老爷吗?他老人家跟随老将军沙场奔波多年,再大的场面都经历过,您何不把他老人家请来坐镇?这样府里的几位爷也难免要给三分面子。”大小也是跟着胡老将军多年的心腹,他们兄弟再怎么蛮横,这点脸面总要给吧?
胡夫人大喜,拉着丫鬟的手笑道:“果然还是蝶香聪慧。快,你拿着对牌出去,叫爹爹速来胡府!”
蝶香接过对牌,领命而去。
而此时的傅嘉彦,正在房里替赵和敷冷面巾降温。
看着赵和渐渐缓下来的脸色,他和春花都不禁一笑。不同的是,春花是放松的笑,而傅嘉彦则是觉得好笑:一招调虎离山,真是百试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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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西北的风再怎么猛烈,终究也还没能吹到长安。
倒是过了小雪节气,长安城迎来了改朝换代后的第一场初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连下了一天,将翠色渐收的莽山装点得银装素裹,远远看上去,如同月上广寒宫,没有半点儿人间烟火气。直到日暮黄昏时,才渐渐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