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将今日此事揭过,华宁殿走水一事,也不会安到她头上。
太后这样客气,也不知是看在庞家的面上,还是看在司朝的面上,又或者,是有事要她去办。
阮雀道,“太后娘娘辛苦,大镧上下没有不知道的,自然能明白她的一番苦心。”
那嬷嬷听了这话,目露微讶,偏过头来看仔细看了她一眼。
“一番苦心”这四个字,说得进可攻退可守,阮雀这姑娘不容小觑,不怪太后要她办事不是直接下旨,而是大费周章将人请进宫里来,可见也是要给自己留后路的。
自然,这些话,嬷嬷是不敢说出来的。
她掩下心神,再不言语,一路跟着銮舆,领着阮雀主仆,往坤宁宫去。
大镧皇宫气势恢弘,盘龙大柱巍然而立,飞檐斗拱高耸,水墨一般的乌云压盖在上空,昏昏苍苍的天色里,巍峨的建筑显得越发厚重。
阮雀提起裙摆,拾阶而上,进入殿宇之内,遵照礼法行了礼。
素手搭在腹前,那把纤细的腰轻轻一折,钗环没有丝毫晃动,礼已经行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和镧京大家养出来的闺秀别无二致。
楚香萝赐了座,缓缓道:“你自小不在京中长大,这些规矩倒是学得很好,想来成安郡主教你教得很是用心。”
阮雀牵唇浅笑,“太后见笑。”
楚香萝见她游刃有余的模样,低笑了一声,“都说顾二奶奶心思活络,为人灵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不知怎就和小顾大人和离了呢?”
她话里有浓浓的讽意,便是她身边的嬷嬷,也听出来了。
阮雀默了默,道:“回禀太后,如今我已经不再是顾二奶奶了,与小顾大人和离的缘由,乃是顾家家事,太后若是有兴致,问问小顾大人,想也未为不可。”
针扎不进,油泼不进。
楚香萝看着她沉静的面色,渐渐不耐烦起来。她抠了抠指甲上的丹蔻,道:“听闻你有座园子,名叫白鹤园,风景独好,不知可有此事?”
阮雀缓缓抬起眼,看向座上的楚香萝。
楚香萝年纪不大,约莫长她五六岁,团圆脸,一双杏眼眼尾飞挑,看着有些凶煞,却也不失柔情。
阮雀收回视线,淡淡道:“确有此事。”
楚香萝笑起来,“既如此,咱们就定在后日,哀家想去瞧瞧,究竟是什么样的园子能闹得轰动镧京城?”
阮雀一怔。
眼皮倏然又跳了两下。
她心里拿不定注意,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太后今天找她来的目的。
外头的天色越发黑了,连带着刮起了风。宫人走进来点亮火烛,又鱼贯而出。
阮雀还没说话,重归于寂的殿宇内外,倏然响起沉缓的脚步声。
一步、一步……
厚底黑靴落在阶面上,发出沉闷声响。
修长的手指上,垂挂着那串南海黄花梨錾金象纹佛珠,佛珠的流苏下垂,随风轻晃,打在来人猩红的广袖长袍上。
门口侍立的宫人跌了一跤,爬进殿里。
还未禀报,楚香萝面上已经有了不自在的神色,眸光晃晃,映射出三分未来得及掩下的畏惧。
阮雀听着那声响,慢条斯理,由远而近。
天边乌云散开一条缝隙,霎时间霞光万顷。桔红的天地间,那道身影斜斜落入坤宁宫中,广袖纵垂,修长如竹。
他站在门中,视线轻轻落在阮雀身上。
话却是对着楚香萝说的。
“原来太后这里有客,我来得倒巧。”
他说着,迈动长腿,走了进来。
阮雀抬眼,和他四目相对。
那双眼眸漆黑,眼尾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毫不闪躲地盯着她。
她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纵使她心里再有成算,可在他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还是莫名其妙地如释重负了。
司朝缓步入内,在阮雀身旁的太师椅上入座。
他抬抬下巴,“继续。”
说着,修长的手指捞过阮雀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