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自然又得体,阮雀眼角余光瞥见,心里又怦怦跳起来——
那茶盏上还留有她的唇朱,他那两瓣朱唇轻轻含上她抿过的地方,就着唇印,喝了口茶。
司朝唇角的笑意是掩不住的,阮雀分明看见,却只能不动声色,垂下眼,由着他胡来。
楚香萝唇畔轻颤了两下,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来,“皇弟来得正巧,哀家……哀家正说起阮姑娘的园子,改日我们、我们一道去看看可好?”
司朝扬扬眉,偏过头,看向一脸沉静的阮雀。
阮雀摸了摸指骨,没有应声。
司朝见状,轻抬下巴,笑道:“我可以去,太后就——”
“不方便出宫了吧?”
他抬眼看去,眸中迸发出从容又骇人的威压。
楚香萝身上一激灵,不敢看他,手不自觉地去摸杯盏,“是……是有些……”
边上的嬷嬷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楚香萝眸光一闪,收回话头,微微挺直了脊背,道:“哀家,哀家想办个百花宴,找不到合宜的地方,皇弟看……”
司朝笑,“我竟不知道,我们阮阮的园子,什么时候竟成了皇室的宅邸,太后找不到合宜的地方,就找去白鹤园么?依我看,顾家就很好,太后觉得呢?”
他说话慢条斯理,话意凉凉,不轻不重,气场恢弘荡开,压迫得楚香萝再难回话。
眼见楚香萝就要答应,她身边的嬷嬷见状着急,贸然道:“不妥!”
那嬷嬷话音落下,忽觉得脖尖一凉,可她仍硬着头皮,走出来跪下道:“回禀摄政王,如今镧京势力纷杂,唯有阮姑娘不涉纷争,太后不能偏倚,选在白鹤园办百家宴最为合宜。说句不当说的,太后本事下道懿旨就成的,可仍是唤了阮姑娘进宫叙话,可见……”
她开始绷不住,话音都颤抖起来,“可见,太后是看重阮姑娘的,绝不是要在姑娘面前耍什么威势的。”
阮雀看得真切,那嬷嬷说完,已然明显不安起来,眼见着身子跪得笔直,两只手却不自然地揪着群面,无处安放。
司朝靠在椅背上,懒懒招了招手。
嬷嬷一怔,冷汗从额头渗出来,通身冰凉一片,血液逆流上来,求生的本能告诉她不要过去。
外头乌云又遮天蔽日起来,初入夏,热风张狂,轰然闯入坤宁殿来,吹得人一脸燥热。
楚香萝怕司朝动怒,悄悄道:“嬷嬷,快过去。”
嬷嬷看了她从小侍奉到大的主子一眼,颤颤巍巍扶上她的膝头,眼泪滴落下来。
她呜咽着,仰着头小声道,“娘娘,您这一生太苦了,非得有这个出路不可。不要迁怒,不要记恨,为了自己活着才最要紧,其余的,都是奴婢自己选的,为您挣这个出路,奴婢高兴。”
她说完,头重重地磕在楚香萝膝上,而后膝行到司朝身边。
司朝勾唇,眸光冷厉。
骇然的戾气像是种子萌芽,冲破素日温和的包裹,懒洋洋地,充盈得整座殿宇都是。
他缓缓俯身,拔下那嬷嬷头上的金簪,仔细端详着。
楚香萝意识到他想做什么,蓦然睁大了眼:“不要!”
却只换来司朝轻抬眉眼,冷哼一声。
第44章
尖锐的簪尾刺破皮肉, 温热的鲜血流淌出来。烛影晃晃,熏笼里散发出金桂袅袅清香,同血腥味混杂到一处, 叫人作呕。
司朝的动作有多慢条斯理, 那嬷嬷的表情就有多狰狞。
他显得云淡风轻, 那串南海黄花梨錾金象纹佛珠不知何时缠到了手腕上, 只余流苏在风中款摆。白皙的指节沾染点滴猩红血意, 同他今日猩红衣袍行成诡异的辉映。
那嬷嬷张大了嘴,血从喉间涌出来, 从唇角垂落。眉间皱起痛苦的褶皱, 一双眼睛也染上了蛛网一般的血红。及至最后无法将忍,她才抬起双手, 攀上司朝的手臂,试图用这样来换回自己最后的生机。
只可惜司朝眉眼悠然, 两瓣红唇血染一般,轻轻牵起,挂着会心的笑意。
金簪划过脖颈, 他撒了手。
坤宁殿内静谧无声, 夏风呼号, 热意腾腾。老旧又简朴的金簪落在地上, 发出叮铃脆响, 震得人心间发颤。
那双竹节一般的手, 指尖犹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