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清运和青鹿走到了一起,他无法掌握青鹿究竟知道了多少,索性一并拿来打死了事。阮雀那头,他自有说法。
“打!”他站在廊下,瘦骨嶙峋,一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大眼睛深深嵌在眼窝里,凶神恶煞到了极致。
清运被摁扒在庭院里,背上雨丝汇聚,也渐渐湿了一片。
他挣扎着手脚,大声道,“青鹿全然不知情,还请二爷看在我这么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了青鹿姑娘吧!”
青鹿只顾哭,已经成了泪人。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缠丝二爷耳边吹了枕头风,除非奶奶夤夜来了,不然她们今日恐怕要折在这里!
刚想着,外头就传来阮雀急切的呼声,“住手!”
她提起裙摆走进来,目光在清运和青鹿身上停留了一瞬,望向廊下的顾廷康。
“他们犯了什么错,至于要二爷这样大动干戈?”
顾廷康道:“讳乱内闱,这事儿还不够杖毙的吗?”
“动用私刑于二爷的官声无益,再有,”阮雀道,“我已经做主,把青鹿许给清运了,还未来得及和二爷打商量,这事儿若是办错了,那便是我的错,和他们二人不相干。”
缠丝听言,瞪起了眼,“二爷,她说谎!他们分明是偷偷摸摸被我撞见的。”
阮雀听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嘲讽地笑了。
缠丝提防道:“你笑什么?”
阮雀抬眼,“我笑你不自知,且不说他们不是偷偷摸摸,便是当真偷偷摸摸,你也阖该想想自个儿。你和二爷,就不是偷偷摸摸吗?哪怕我这个正室在堂,你一个没有名分的人,不也站在了这里?缠丝姑娘,说别人容易,也要时常检视检视自己。”
她说话的时候,眼里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尊贵和从容,气质如华,缠丝拍马都不及。
顾廷康从来不知道阮雀这样牙尖嘴利,能将在风月场里卖弄的缠丝都驳得哑口无言。几日不见,阮雀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大抵是换了唇朱,眼下这样明艳张扬的红色,似乎比以往的淡粉更适合她些。
正当他看得出神的时候,那张红唇启阖,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同你们二爷有话说。”
满院子五大三粗的汉子,都是面生的,瞧着孔武有力,没人挪动一步。
缠丝巴巴望着顾廷康,心里祈愿,只求他不要这样听阮雀的话。不是她想同阮雀争什么高低,只是若当真留出她们两人说话的机会,恐怕日后夫妻感情越发和睦,她要抬妾就难上加难。
只可惜顾廷康我行我素惯了,见阮雀软和了,想同他单独聊聊,心想她果然畏惧于自己的雷霆手段,今日这遭即便惩治不了那两个小厮丫鬟,那也不算亏,总算是抓住了阮雀的命门。
他心里暗自狂喜,心情畅快极了,将手往身后一背,挺了挺胸,“你们都下去吧。”
白鲤看他这装腔作势的模样,差点将隔夜饭都呕出来。
她正要退下,阮雀轻轻拉住她的手臂,在顾廷康看不见的角度轻声道:“请王爷务必要快。”
借着这个时机,阮雀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若是不出所料,缠丝很快就又会使绊子。这回的绊子,多半是亮出压箱底的刀刃,直直冲着她来的。若是顾廷康能忍不住动手打她,那便更好,明日就是大宴,她便顶着伤出去应付,大不了鱼死网破。
满院子的家仆女使都退了个干净,清运和青鹿不敢动弹。
除了她们二人,便只剩下缠丝还在场。
缠丝有些着急,眼见顾廷康把目光转向自己,她手上一紧,终是横下心,直直跪了下来,“二爷,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说了。不止这两个不知耻的下人,二奶奶她自己也早红杏出墙,早和摄政王有了首尾。我亲眼所见,就在望鼓楼的楼台上,二奶奶坐在摄政王怀里,浓情蜜意,难舍难分。”
见顾廷康不信,她膝行两步,拉住顾廷康的袍角,“二爷别不信我,说出实情来于我没有一点好处,我今日斗胆同二爷说了实情,不过是看不过二奶奶屡次蒙骗二爷。”
顾廷康看了阮雀一眼,半信半疑,问缠丝道,“那你早前为何不说?”
“早前……早前想着二爷知道了会伤心,怪我太心疼二爷,只看中了眼前的,就连今日,我也是觉着二爷实在委屈才说的。二爷是知道我的心的!”
顾廷康将视线探向阮雀,见她仪态万方地立于庭院之中,细如牛毛的春雨恍然如幕,衬得她像世外的仙姝。
“可有此事?”顾廷康问。
难得他没有立时暴怒起来,还给阮雀一个解释的机会。
可阮雀,不需要了。
她抬眼,神色从容,“确有此事。二爷何必装作不知道呢?那日早上王爷说了,‘顾大学士能为了繁华尊荣舍弃儿媳’,二爷分明也听见了的,如今,也不必装了吧。”
说完,阮雀心里舒畅极了。
十四岁掌管阮家家事,到后来加入顾府,她从来没有这样没规矩过。说想说的话,拆穿装得极好的人。
或许,顾廷康问她这句话,就是为了得到一个“没有这回事”的哄骗,以此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些,可她偏不,她就是要看顾廷康难受,要他颜面尽失,要他抓心挠肺,看他狂怒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