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有想到,因为二两月钱高兴的阮雀,身后竟然有这万贯的身家。他听着清昌说起白鹤园的吃穿用度,知道阮雀是白鹤园背后之主的时候,震骇非常,难以置信。
多少银钱进账都面色淡漠的人,为了他涨的二两月银高兴,那时候的阮雀,心里是有他的,心里是有他的!
今夕对比,顾廷康的心里一阵阵绞痛。
他只后悔,后悔当初被俗事蒙了眼,没有睁开眼去看阮雀的真心。他曾以为自己在官场纵横,如运诸掌,颇是飘飘然,到了今日时局转逆,他才知道,那会儿张牙舞爪的自己,多像一个可怜的丑角儿。
心痛一波一波,无休止地从心头卷上喉口。
顾廷康说不出话。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阮雀隐忍到那时才爆发,当真是给了顾家体面。
好在,好在老泰山还在他手里,只要好好伺候老泰山,或许还能换阮雀回头。
这是最后的希望。
顾廷康在心里下定了决心,要痛改前非,若是阮雀肯给他这个机会,日后定然将她捧在手心里,不叫摔着碰着,有什么苦痛煎熬,都他来受。
门外响起侍女和小厮的问安声——
“见过姑娘。”
顾廷康慌乱起来,伸手抄过矮柜上的药碗,原想一饮而尽,却不曾想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藤,手指一颤,整只玉碗跌碎在地,发出清脆刺耳的叮当声响。
清昌也被吓了一跳,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去照看他的伤口,“二爷,二爷没事吧,没事吧?”
顾廷康摇头,“不碍事不碍事,赶紧收拾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抬眼望向帘后,他不想让阮雀看见他现在这副样子。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光线洒进来。
那抹纤细的身影投在地上,顾廷康看到的时候微微一愣,慌不择路地躲进被窝里,拉起被子盖过头,整个人僵硬得像干柴树枝。
阮雀在门口站了许久,终究还是不想再看顾廷康一眼。
“罢了,再见无益。白鲤,你去告诉他们,即日起白鹤园不留顾姓的客,叫收拾一下,请出去吧。”
白鲤往里头望了一眼,“立时就办吗?”
阮雀默了默,“立时就办。不必太多礼数,送到门口就可以回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把人扔到门口,不必再作理会。
白鲤觉得有些出乎意料,稍想想那样的场景,她就忍不住捂着嘴偷笑。早前欺负他们姑娘的事情,她可是历历在目!今日可算解了一回气。
“是,奴婢这就去。”
阮雀侧过身。
她放过了顾廷康,也放过了自己,到现在,顾廷康再也不能掀起她心里的一丝波澜,她只是不想再多作纠缠而已,万一他又发无名火,凭谁心怀再怎么广阔,也难保持快活,她又何苦自己找不痛快。
她拍了拍白鲤的肩膀,道,“办好了带你出去逛逛。”
白鲤得了这句承诺嘉奖,更是一蹦三尺高,“是!谢姑娘!”
白鹤园的下人都守规矩,环境很是静谧,除了鸟叫声便是她们说话的声音。是以,即便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顾廷康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躺在床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滞了,通体冰凉一片。
他清楚地听见“再见无益”四个字。
即便阮雀的声音很是轻缓,可仍像是巨石狠狠砸进他心里,痛得他无法呼吸。
清晰又细碎的脚步声走进来,他知道,这不是他的二奶奶。
他的二奶奶甚至都不想见他。
白鲤进了里间,触目就是清昌,他正赤手去摸那个碎在地上的玉碗。
一时间,白鲤面上的好脸色全没了。
被挑了手筋,到了这里还这样撒泼耍横,可见是狗改不了吃屎了。
她蹲下身去,捡起一片碎玉,叹了一声,“唉,我们这一个玉碗才值一金钱,用的也不过是疆北的和田玉,是我们顾二爷屈就了。看来我们白鹤园还是小庙,容不下顾二爷这尊大佛。清昌——”
“收拾收拾你们二爷的物件,恕不远送了。”
榻上的锦被蒙得严严实实,细细颤动起来,锦被上的真丝随着起伏,流光潋滟。
谁能想到这样好看的被子里,素来威风的顾二爷心有不甘,狼狈得颤抖。
清昌见状,一来要成全主子,二来也舍不得白鹤园的锦衣玉食,忙跪回来道,“白鲤姑娘饶命,饶命啊,二爷身子很不好,怕是要再修养一段时间的,万受不得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