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鲤轻哼一声,“唉呀,我竟不知,镧京清流顾氏,敢摔这一个一金的玉碗,到了今日里,竟连顶遮风的轿子都匀不出来吗?也罢,那我就做一回主,来人,备轿,将顾二爷送回去吧。”
顾廷康哪里肯?
从这里出去了,便是从阮雀的世界里卷铺盖退出。
他不要,他不要。
他还没赎罪,他还没求得阮雀原谅,如若可以,他还要再娶阮雀一回的。
他掀开锦被,坐起身来,单薄的身子颤颤,又怒又怕,“你叫你们二奶奶亲自来同我说!白鲤,让她亲自来!”
白鲤见状,知道今日这局短不了,索性在绣墩上坐下,“二爷曾经高中探花,论理该比我们有礼法,怎的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收回视线,“既如此,我就托个大,分说分说顾二爷话里的不是。一来呢,我们姑娘已经同二爷和离,再不是顾府的二奶奶了,二爷这称呼很不妥,日后还是不要再称为好,二来,我们姑娘掌管这偌大的园子,嘱咐我来请二爷出去,难不成二爷觉得自己在我们姑娘心里还是受屈一指的吗?只求给彼此留些脸面,不要闹得太难看吧!”
一个侍女能站上高台,居高临下地指责一个士子,这是旷古未闻的事情。
可士子卧在人家的地头,手无缚鸡之力,偏偏她说的句句实话,容不得人反驳。
白鲤每说一句,就仿佛抽动顾廷康心里的丝,揪着,拔着,叫他刺骨疼痛,锥心泣血。
顾廷康流下两行清泪,他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手腕上的缝线崩开,又流出血来。
脸疼,手疼,心更疼。
白鲤别开脸,不忍再看。
她站起身道,“还请二爷抓紧些,我在外头等二爷。”
匆匆说完这句,她便去外头候着了。
阮雀回到漱叶堂,仍窝回银杏树下的藤榻里。
春风吹起缕缕轻纱帐。
她透过纱帐,看向不再刺目的日光,有些睡不着,便盘算着日后的事情来。
眼见阮家亮了白鹤园这张牌,在镧京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身家,难免有人觊觎。可她等了许多日,这水面上仍旧平静得很。原以为是司朝在这里他们不敢轻犯,可眼下司朝出了门,即便消息传得慢些,今日也该有人登门了。
仍旧没有。
最该出现的顾家人没有出现。
最该急切的楚太后,也按兵不动。
阮雀侧过身。
她在镧京的风雨场里待的时间不算短,很明白这场动荡里,阮家不能静坐太久,那样难免被动。顾家不会善罢甘休,楚太后的立场也隐晦,她再坐等,事情就不能往前推一步,便将一直僵持在这无边的惶惶猜忌里。
她坐起身,扶正发髻,道,“青鹿,你拿我的拜帖,去请京兆尹到清风茶楼一叙。”
阮雀预备出门。
车轿已经在大门前预备下了,用的是最惹眼的那座线雕的黄花梨木双乘马车,罩了金丝提花绸,行走在日光下,金光流闪夺目。
她一踏出门槛,才要上车,眼角忽然瞥见一片银光。
转头看去,两列寒甲卫持刀鹄立跟在马车后头,恪尽职守地戍卫着。
阮雀一时有些愣怔,讷讷问道,“你们……在这里多久了?”
一个挂着精铜腰牌的寒甲卫听问,立刻从高头大马上下来,以见主子的礼节单膝跪地,回道,“禀姑娘,自姑娘入住白鹤园之日起,属下就奉王爷之命在此戍卫,王爷临去襄州之前,再三嘱咐属下,要好好保护姑娘。”
“那……那平日怎么没见你们?”
“王爷说,”那队长难得有了羞意,道,“王爷说我们若是住在园子里,轮班值守,白天黑夜都有人在睡觉,怕、怕打呼会吵着姑娘。所以我们到两里开外扎营了。”
……
这细节……
阮雀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听这意思,他们是鼾声如雷吗?
所以这几日白鹤园没人登门,原因竟在这里?敢情还没靠近,听见鼾声就误以为里头机括密布,轰鸣阵阵呢?
不愧是司朝啊!
作者有话说:
司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