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山上比别处寒冷,故而竟开了早梅几枝。
远处飞来一只黑鸟,收拢羽翼,从天而降,落入梅花时,才发现那竟是一个人。
飞梅似雪,谢天令站直后,将手里的人丢在地上,道:“带路。”
那人在地上滚了几圈,双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刚起来,就哇的一声,吐在了林子里。
嫌他臭,谢天令皱眉离开了几步,背对着他问:“还要多久?”
“好了,好了。”那人急忙用袖子擦了擦嘴,踉跄走向他。
若让王玮来此,定会一眼认出,此人竟是他府里的老丁,也是他灭口的对象。
老丁捂着腹部,虽然包扎过,但因为伤口极深,所以已经溢出血,不过这也比别人好,至少他还活着,其他人都已经死透了。
他艰难跋涉,好不容易才将谢天令带到林深一座小院前,转身道:“大人,杨玉容就在里面。”
谢天令哦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大摇大摆的朝庵堂内走去。
门口的侍卫试图拦住他:“什么人?”“此乃私人禁地,闲人止步!”“你要做什么……啊!”
老丁在门口张望了好一会,见谢天令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前,地上只留了三具尸体,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朝山下跑去,路上,咬牙切齿道:“王玮,就因为你当年抓住流亡公主时,兄弟几个都在,现在锦衣卫找上门,你怕暴露,就将我们全杀了灭口,好好好,你不仁,我不义,我这就去告发你!”
小院内住了好些人,听见有人闯入,一个个都冲了出来,这下省了谢天令不少力气,他随手抓住一个,问:“杨玉容在哪?”
“你是谁?”
咔嚓。
尸体软软倒地,他换下一个,还是一样的问题:“杨玉容在哪?”
“呸!你可知此地主人是谁?”
咔嚓。
“杨玉容在哪?”
片刻时间,地上就多了许多脖子歪斜的尸体,剩下的人肝胆俱裂,再有人被他抓住,不用他开口,自己就先一步叫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别杀我,我带你去!”
关杨玉容的地方,原来根本就不在地上。
带路人领着他走入地道,中途还有俩人想要从背后偷袭谢天令,结局自不必说,看着草丛中两道灰烬组成的人形,剩下的人浑身发抖。
“鬼,他不是人,他是鬼。”有人朝着谢天令的背影喃喃,其余人不敢吱声,看他的眼神,如见鬼神。
带路人一路腿脚发抖,好不容易走到一扇石门前,拿钥匙打开门,颤声道:“人,人就在这了。”
谢天令嗯了一声,大步踏了进去,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妹妹两字险些脱口而出。
一名女子侧坐在石室内,石室昏暗无光,不得不在桌上点了好几根蜡烛,灯影下,她的侧影与王银翘几乎一模一样,听见人声,回过头来,那张面孔也几乎一模一样,只能在嘴角眼角,寻到几丝岁月的痕迹。
她朝他张了张嘴,居然发不出声音,似乎已经太久没跟人说话,以至于忘记了如何发声。
好在屋里有文房四宝,谢天令将纸笔放在桌子上,笑:“不方便说话,便写字吧,杨夫人,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杨玉容抬头看着他,神色恍恍惚惚的,仿佛他不是人,是房间里多出来的一只杯子,一个凳子。
“我有个朋友,叫土一。”谢天令道,“名字虽然土,不过他学识渊博,据说外祖在翰林院做事,时不时要把他叫过去帮忙……杨夫人,你知道跟他有关的事情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他自己也难以察觉的急切,以及彻骨的冰冷。
可是杨玉容根本不回答他的问题,就算他将杯子打碎,威胁似的将碎片抵在她脖子上,她也无动于衷。
“她究竟怎么回事?”谢天令抓住带路人问:“怎么让她回答我的问题?”
“人被关久了,多多少少会变得有些傻,我来试试。”带路人讪笑道,然后望着杨玉容,轻轻说出两个字,“王玮。”
杨玉容的神情立刻变了,她胸膛起伏,竭力张嘴,谢天令从她的口型读出,她在问:他在哪里?
他将纸笔推到她面前,说:“你告诉我土一在哪,我便告诉你王玮在哪。”
杨玉容这才抓起笔,手指发着抖,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两个字:他死了。
目光拂过这俩字,谢天令轻嘲道:“他怎么可能死?你不要为了敷衍我,就随意乱写。”
“他在位二十年,四十岁时,因为旧病发作去世,谥号文宗皇帝。”杨玉容写道。
“你是不是耳朵也有问题?”谢天令越看越觉得荒谬,冷冷道,“我问的是土一,不是什么文宗皇帝!”
“土一,合起来是个王字。”杨玉容用纸笔告诉他,“文宗未继位时,曾微服出行,那时候便用了土一居士这个名号,含统一王土,消灭武林之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