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繁华之地,天天都有戏班登台,那些新开没几年的草台班子,亮相台前,总会出各种各样的纰漏,比如台词不对,拿错了道具。
可像今天这样的纰漏,也太大了。
一个观众擦了擦眼,问身旁同伴:“她身上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同伴:“红色。”
观众:“可她刚刚不是说,要穿一身白衣,以身饲魔,换天下太平吗?”
观众席一片嗡嗡声,台上,一身红衣的雪衣娘,硬着头皮,开始唱班主刚刚改出的戏词:“这江湖,刀头舔血,染红我衣……”
后台。
谢天令闭着双眼,随着外头的歌声,用手轻轻打着拍子。
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劫难就这么过去时,他睁开眼:“下一个问题。”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还来??
“你够了吧!”张大家忍无可忍,冲过来道,“有什么冲着我来,别对班主……”
如他所愿,剑尖在空中一移,从班主面前,移到了他面前,正好抵在他的喉咙上。
谢天令握着剑柄,笑着问他:“你觉得谢天令,会为一个女人放过你吗?”
森森寒气透过剑尖,传递到他的四肢,张大家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起来!”关键时刻,又是王银翘打圆场,她恨铁不成钢道,“问你问题而已,你好好回答就是,跪什么?”
“我不知道啊。”在凶器面前,身高八尺,总是扮演枭雄角色的张大家,一下子打回原形,哭丧着脸,唯唯诺诺道,“班主怎么写,我就怎么演!”
言下之意,他只是个提线木偶,根本不知道角色心里在想些什么。
于是一群人的目光又回到了班主身上,班主额上见汗:“这,英雄总是难过美人关的嘛。”
“笑话!”王银翘冷笑一声,“你知道一百年前,英雄们有多忙吗?”
她闭上眼,回忆起姜云尚填鸭般填给她的那些历史。
“一门最基础的功夫,想要练成,通常需要三年左右时间,若是高深些的功夫,动不动就是十年起步,上不封顶。”王银翘缓缓睁开眼,冷酷道,“忙得要死,哪有时间找美人谈恋爱?”
班主硬着头皮:“可谢天令是天才嘛,他练功很快的,不要那么多时间。”
“那你知道他有多遭人恨吗?”王银翘冷哼一声,“你辛苦十年才能练成的功夫,他看一眼就学会了,你会不会想打死他?打不死,你会不会想出阴招,我数十下,你想一个对付他的阴招,十,九,八……”
从今日的《雪衣娘》便可知,班主一贯是写才子佳人,男欢女爱的,等王银翘念到三,他脱口而出道:“美人计。”
“那不就是!全天下人都想要他的命,这种怀着目的而来的女子,他会留?”王银翘用手划过脖子,做出一个割喉的动作,“赶紧的,给她个痛快。”
戏台上。
因为先前的重大纰漏,有些挑剔的客人已经起身离去,临行时,大声说着不满的话。
先前指出衣裳颜色不对的观众听了,蠢蠢欲动,被身旁同伴按住:“再等等,张大家出来了。”
身为一个角儿,张大家一登台,便有无数人为他吆喝,有些已经起身的客人见了,便又坐了回去。
只见台上,张大家扮演的谢天令,脚上如灌了铅似的,极沉重地走向雪衣娘,然后众目睽睽下,连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拔剑将她杀了,末了还要吹吹剑上的血,冷笑三声:“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说完,又刷刷几剑,包括雪衣娘的夫婿在内,所有人都“倒地身亡”,死在了他剑下,他收回剑,一边唱着家乡小曲,一边用剑修着手指甲。
全剧终。
观众:“……”
短暂的沉默后,叫骂声轰然而起。
“什么破玩意!”
“我若有罪,请让上天来惩罚我,而不是让我看见这种鬼玩意。”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竟请我来看这个,刀来!我要与你割袍断义!!”
声音传到后台,班主伏在剧本上,忍不住用手捂住嘴,哽咽起来:“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其余人也都哭丧着脸,这口碑一旦坏了,想要再起来,可就难咯。名噪一时的张家班,只怕今晚就是最后一次登台演出了。
王银翘环顾四周这些可怜面孔,心中同情,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碰上故事原型亲自下场,要帮他们修改剧本,若不修,或者没修好,只怕全部都得交代在这,英名跟小命前,她想大部分人应该都会选择后者的。
“就是他们!”这时,先前冲出去找人帮忙的戏子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身穿铠甲者,指着王银翘二人,愤慨道,“官爷,你一定要将这俩人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