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上放着一篮子铜钱——他随手抓了一把,丢给小贩:“送一碗到车上。”
小贩双手接住铜钱,两手一搓,就知道他给多了,忙点头哈腰:“好咧,爷。”
竹子做的翠绿小碗,碗内盛着刚从井底打起来的冰水,水里躺着数十枚砂糖冰雪冷元子,如翠竹叶上,尚未消融的雪粒,透着丝丝凉,丝丝甜。
王银翘端着小碗,看看身边堆积如山的荷叶鸡,素签子,蜜饯等:“……我已经一口都吃不下了。”
“就吃一口。”谢天令笑,“剩下的我吃。”
王银翘没办法,只好吃了一口,剩下的透过前面的小车窗递给他,谢天令接过,真就吃她吃剩下的。
“谢大人。”王银翘两只手扒在小窗前,下巴尖抵在手背上,问,“您该不会是在用我试毒吧?”
谢天令闻言一顿,慢慢回头看着她,似乎没料到她会看穿这一点,因而眼睛略略睁大,身周烟火灯光落入他的瞳孔内,泛出一抹奇异的笑。
“……我说笑的。”王银翘立马改口,“如大人这样心胸宽广,英明神武之人,怎么会让我试毒呢?”
谢天令笑道:“我会。”
……天就是被你这种人聊死的!
王银翘哑然片刻,立刻一拍座椅,改口道:“您早说!能为大人试毒,乃我毕生所愿!”
谢天令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真的?”
“真的!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王银翘信誓旦旦,“若没您出手相救,我现在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天令盯着她的眼,似乎在判断她这番话的真假。
王银翘坦然回望他,她这番话半真半假,谢天令的确救了他,若有机会,她自然会回报于他,可若说她愿意做他的小白鼠,每口饭菜都替他先尝……那不至于。
“……难为你这么为我着想了。”也不知是真信了她的鬼话,还是给她个台阶下,谢天令眯起眼笑道,“说话这么好听,得赏你点什么,说说,你想要什么?”
想要你教我武功——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又被王银翘给咽了下去。
不行,不能提,至少现在不能提。
两人见面没多久,他又不是什么好为人师的性子,还理所当然的把她当小白鼠用,突然说要跟他习武,他八成一笑而过。
“……我只想做一件事。”想到这,她表情诚挚道,“大人您一觉睡了这么久,从前的朋友,从前的敌人,现在都不在了,八成也不知道之后要做什么,要去哪里。”
顿了顿,她轻声道:“只望大人无论去哪里,无论要做什么,都带上我。”
哪怕暂时学不到武功,但只要跟在他身旁,至少不需要担心生命安全,什么人来找她麻烦,那都是自找麻烦。
唯一的烦恼就是……天天这么吃,她很快就会变成一个胖子。
似没料到她竟提出这么一个要求,谢天令定定看着她。
一簇烟花在天空炸开,五彩斑斓的光倒映在他侧脸上,似用人用水彩在他脸上作画,半晌,画面褪色,被烟花声掩盖的人声,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走快些,戏就要开演了!”
“今天演什么?”
“听说是达官贵人从江南请来的戏班子,新排了一出戏,叫做《雪衣娘》,张大家在里头演魔君谢天令!”
游人如潮,涌向一个方向——一座张灯结彩的戏楼。
“有意思。”谢天令一勒缰绳,马头换了个方向,笑,“走,陪我看看这个时代的‘谢天令’。”
戏楼。
帘幕未揭,一群人坐在昏暗的观众席上,交头接耳,有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哭声,以及跟朋友走丢,着急寻找的声音:“张云,小月……”
突然间,调琵琶,拉胡琴,黑暗中,一只苍老的手轻拍在单皮小鼓上。
咿呀一声,拉开大红帐幔,帐后热热闹闹的喜堂,丫鬟穿梭,似一只只搭鹊桥的喜鹊,正一团喜气时,一个背上扎着根断箭的男子冲上来,在一片惊叫声中,摸爬到戏台旁,伸手哀叫:“夫人,夫人,大事不妙,少爷他……他出事了!”
“他出什么事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颤巍巍的嗓音自幕后传来。
“魔君谢天令在城里出现了,因桌子上的菜不合口味,便杀了厨子,店小二,店内的客人,还不解气,扬言要屠城,少爷为保护城中百姓,已经带领兵马,前去阻拦他了!”
看到这,台下的王银翘倒吸一口凉气,偷眼看身旁的谢天令。
谢天令摸着下巴,眼睛里写着迷茫,似乎在说:这说的是我?
“艺术创造,艺术加工,艺术来源于现实,却高于现实。”王银翘只能硬着头皮,替后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