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将其余老人都吓了一跳,以他为中心,呼啦一声空出个圈,原因无他,这老人实在太老了,连颤巍巍伸出的手指头上,都布满褶子,似古木上的年轮。
“你……”那根手指,指着王银翘所在的方向,浑浊的老眼睁得极大,像是看见毕生梦魇,“你是……魔君谢天令!!”
似乎因为太过激动,他叫出这个名字后,忽然身体一歪,瘫在地上,浑身抽搐起来。
“不好了!老厉中风了!”
“快,快叫大夫来!”
“他儿子呢,谁去叫一下他儿子!”
一群人再也没空理会二人,些许钱财,到底比不上一条人命,等到大夫跟老人亲属匆匆忙忙赶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一群人七手八脚将老人送回了家,这时候,才有人记起最初来意:“那俩人呢?”
成衣铺的门朝两边开着,灯火已熄,门里面黑乎乎的,也不知里面藏着人,还是已经财去人空。
老妇人让几个老姐妹作陪,小心翼翼回到屋里,见无人,松了口气,点亮桌上烛台,烛火缓缓照亮四周,一枚金钗静静躺在烛台旁,璀璨光芒倒映在众人眼中。
悦来客栈。
浴桶仍在冒着热气,地上有一串湿脚印,从浴桶衍至屏风后,屏风后一道曼妙身影,伸伸手,抓住搭在屏风上的白衣,窸窸窣窣一阵后,从屏风后转出。
梨花做衣,冰雪为骨,王银翘身上穿着从成衣铺拿来的那件白衣,本来以为大了,结果试了试之后,发现刚刚好。
“完了。”王银翘握住自己的腰,“该不会这几天跟着他海吃胡喝,胖了吧?”
只忧郁了一瞬间,她就放弃了思考,将自己丢在床上。
“把嫁衣换下来,我落在人群里,就没那么显眼了。”她心想,“无论谁请人杀我,都没那么容易了……可到底是谁要杀我呢?”
她一辈子没怎么出过府,甚至连尘园都没怎么出过,所以是府里的人?
“……不对。”她又翻了个身,“曲中暖最近跟我走这么近,难保有些人,觉得我挡了他们的路,想要让我消失,哎,这时候若是姜叔叔在多好,我就可以跟你一起讨论讨论。”
想到这,她哪里还睡得着,翻身而起,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轮残月,轻轻道:“姜叔叔,你现在怎么样了?”
残月如钩,月照轩窗人无眠。
京中一处医馆内,姜云尚紧闭双目,躺在窗边病床上。
“既然醒了,就别装睡了。”一个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姜云尚本不想理会他,可他却拉开椅子,在自己身旁坐下,似自言自语般:“宫中有御医,还有许多珍贵药材,样样都比外头强,我却将你放在外面的医馆内,你可知为什么?”
姜云尚当然知道为什么。
“……因为。”对方缓缓说出答案,“姜云尚,你是个太监。”
“不错。”姜云尚睁开眼,转头对他说:“小人的确是个太监,前朝宫乱,小人逃了出来,无家可归,跟狗抢食又抢不过,眼看着就要饿死街头,幸被夫人收留,夫人仁慈,让我有饭吃,有书读,活得像个人。”
“当真?”曲中暖微笑着握住他的手。
他耳边,响起姜云尚内心的声音——能从小服侍夫人吃饭,读书,长大,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那一瞬间,曲中暖就知道,他之前说的那句话,是在说谎。
关键字是:从小。
他并不是宫乱时逃出去,从而结识杨玉容的,而是作为一个太监,从小就服侍在杨玉容身边的,那么杨玉容是什么人?
什么都说不过去,前朝不同于任何一个朝代,几代天子都是暴君,眼中只有自己,没有人民,大量男女被迫入宫,其中男子被阉割为太监,一生都不许出宫,生时在宫里伺候贵人们,死后,则与装着自己命根子的盒子一起,被葬在皇宫墙角。
见曲中暖神色恍惚,姜云尚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狠狠抽回自己的手,结果一用力,身上的伤发作,又开始大口大口吐血。
曲中暖一惊,急忙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尚在冒烟的汤药。
“把药喝了。”他吩咐道,“喝完,我们再聊。”
姜云尚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碗,拿起碗里的汤勺,往嘴里送去。
曲中暖一开始以为他在乖乖喝药,下一秒,脸色大变,冲上去道:“你在干什么?”
只见姜云尚发狠将汤勺往自己喉咙捅去,只是因为汤勺太大,被喉咙卡主,一时半会吞不下去,这才被立刻冲过来的曲中暖阻止。
抓住那只瘦骨伶仃的手腕的瞬间,绝望,疯狂,歇斯底里,无数疯狂的尖叫,冲进曲中暖的耳朵,癫狂而又绝望的叫道:“让我死!”
“我活着,对大小姐一点好处也没有,只会拖累她!”
“不如早些死了!”